忠恕和庭芳在宝珠陪同下向山口走去,这时萨满总坛上一片幽暗,偌大的建筑群里竟然没一丝灯光,没祭祀萨满,没见到嫩独建,也不知大萨都在何处,忠恕边走边问:“宝珠,萨满的大师们晚上都不在山顶吗?”宝珠道:“他们各有职司,只三数人在。”忠恕一怔:这里是萨满的根本之地,竟然只有三四人防守,那其他人到哪儿了?又干什么去了?他问宝珠:“万一这里失陷?”宝珠迟顿一下,轻声问:“大勇,你觉得圣山能得守住吗?”忠恕也知道如果大唐执意进攻,圣山失陷是早晚的事。宝珠轻声道:“师父早在数年前就得到天旨,整个圣山都会沦陷,于是早早做了布置,今天冬虹之谷的禁制启动,东谷塌陷,明天也许总坛都会崩塌,也可能整个圣山都会不复存在。”
忠恕对大萨都的预感力很是佩服,这个号称突厥最大智慧的老人好像真地通达天命,如果圣山真地沦陷,那萨满又会去哪里呢?突厥的国运真地会就此灭绝吗?宝珠轻轻道:“只有师父才真正知道突厥今后的国运,但沦陷之后的事已经与我无关了。”
庭芳抱了抱宝珠,与忠恕下得山来,厮杀声渐近渐响,忠恕看到山林间有不少火把闪动,那是突厥人在夤夜伐树,这片圣山仅存的森林,在禁伐百年后终于派上了用场,被用来制作兵器、制作抛石机,用来冶铁,用来支撑打破的缺口。填补缺口的除了木材和石块,还有大唐与突厥勇士的尸体,李靖为了功业,突厥为了生存,双方绝不会收手,无数勇士死去,谷中血流成河。忠恕住足看了一会,长叹一口气,庭芳道:“师兄,福特勤现在一定很无助,你去看看她,也许她会好受一点。”她竟然让自己的情郎去看望他的情人,忠恕看了看庭芳,不知她是真地关心福拉图还是故示大方,女人都是小心眼,绝不甘心分享情人,她能和宝珠融洽相处,只是机缘巧合,并不是真地宽容。忠恕忙又摇头:庭芳一向不作伪,她是真心为自己考虑,但自己去看望又能如何?只有结束这场争战,福拉图才会心安,如果突厥亡了,她不会独存,他又想起福拉图的诀别之言,长叹一声:“好,我们一起去见她。”庭芳点了点头。
谷中一片呼叫声,突厥人死伤惨重,不断有死尸抬到谷地中央,那里的尸体已经堆积得像小山一样高,伤者的惨叫声和亲友的痛哭声,让谷地变得犹如地狱一般,忠恕非常担心莫依香,不知他是活着,还是已经堆进尸山里。
福拉图的大帐外站着不少人,人们不停进出,忠恕看到刀赤在外巡守,就知道节特也在里面,刀赤看到他,立刻跑了过来,低声道:“师父,叶护大人一天没吃东西,也一天没发脾气。”忠恕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福拉图一天不吃东西很正常,但一天不发脾气,肯定不寻常。
忠恕和庭芳进到大帐中,福拉图正坐在胡床上,向努失毕和一个高个子附离交待事情,节特端坐在她身旁,福拉图一抬头看到了忠恕,眼中一亮,站了起来,努失毕向那附离使了个眼色,二人出帐走了。
福拉图瘦了一圈,眼睛里却精满满,并无疲态,她抢上前去,迎面抱住忠恕,贴了贴脸,忠恕双手摊开,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福拉图放开他,又张开双手去抱庭芳,庭芳一时怔住了,福拉图拥抱了她,又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这才呵呵笑着松了手。庭芳想不到她会拥抱自己,也想不到她精健旺,一点也不像是困于笼中命在顷刻的人,但忠恕对福拉图太过了解,刀赤的话已经泄露了底细,她是在勉力支撑,已经没有发火骂人的精力了。
福拉图立刻发现了忠恕眼中的怜惜,拉住他的手,道:“道士,我以为你走了呢。”忠恕笑了笑:“我一直在谷中。”福拉图呵呵笑道:“你一直在啊。看我布置得如何,我亲手训练的附离已经打退了南军进攻,杀死他们四五千人,胜负将分,南军不日可破。”直到此时,她还不忘吹嘘显摆。这时节特站了起来:“师父,南军这样不顾死伤地进攻,可能还会持续三四天,我们的勇士快消耗尽了。”他说的倒是实情,福拉图苦笑一声:“这孩子很聪明,但看事过于悲观,我坚壁清野,南军已经断食断水三天了,我不相信他们还能再撑三天。”她这时依然自信,忠恕突然想回抱她一下,强忍住道:“你也许是对的。”福拉图笑道:“我哪里会有错呢?就是不应该那样对你!那是我承认的唯一错误。”她又突然提起旧事,忠恕可不想当着庭芳的面和她叙情,忙道:“我和师妹刚从萨满总坛下来,大萨都把偷袭总坛的唐军打退了,我把南太主送到秘洞保护起来。”福拉图呵呵笑道:“大萨都是我们突厥的人,南军想偷袭他,必定有来无回,你为什么没跟着南太主走呢?噢,我明白了,是为了乌兰,是吗?”她乱疑心的毛病又犯了,但此时忠恕不想和她计较,道:“师妹让我来看看你。”
福拉图疑惑地看了庭芳一眼:“她为什么要来看我?以为我撑不住了吗?要来看我的末日吗?”忠恕苦笑一声:福拉图这人,无论何时都争强好胜,料人劣毒,道:“她以为我能帮得上忙。”福拉图笑道:“你当然可以挥动你的魔爪,把南军将帅砍头挖心,否则如何帮忙啊?呵呵!”她不愿意在忠恕面前表现自己的软弱,忠恕苦笑道:“你知道,我不会杀唐军的。”福拉图笑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不为难你,好了,你看也看过了,我对你的承诺依然有效,打退南军后,如果我不死,我们就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