颉利在大帐之中很是兴奋,只要打下云州,他就可暂缓一口气,明天兵锋指向代州,然后是大唐的龙兴之地晋阳城,那里比代州更富足,就是打不下来,抢掠一番也让大唐承受不住,由不得李世民不纳贡。而史新台则疑虑重重,他知道此刻云州城里正发生什么,突厥发了横财,上上下下都兴奋不已,独有他心绪不宁,云州得到的太容易了,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向南派出的斥候至今都没有发现北上增援的唐军,李靖用兵娴熟,他命候君集孤军北上奔袭,断无不派接应的道理,本该接应候君集的云州城里就这区区数千士兵,这完全不符常理。史新台越想越觉得可疑,于是来见颉利,说现在既然已经得到了云州,缓解了紧张,获利就走,不用再冒险南下,明天留下梁军守城,把突厥大军撤回草原,待机而动,避免做没把握之事。颉利则喝着酒嘲笑他,说你们胡人智慧多,但历来疑疑鬼,小心多虑,实在成不了大事。其实他知道梁洛仁一向收买史新台,史新台免不了帮梁洛仁说话,就没听从史新台,但他也觉得离大唐太近,离草原太远,敌情不明,万一有变不好应对,就准备第二天自己先率领附离撤回草原。
次日一早,颉利还没起床,就听见帐外鼓号鸣响,素林特勤和钵罗特勤率领部下来向他献上贡赋。突厥的规矩,每个部落有了战利品,都要把其中一半呈献给大可汗,而大可汗只接受贡献的一半,把另一半作为赏赐还给部落。当颉利看到成堆的布帛,满盘的金币,数不清的奴隶,心中的高兴劲别提了,在大帐摆酒款待素林特勤和钵罗特勤。酒酣舞热,史新台不断进来催促移营,颉利刚要下令,本部的试咄可汗又来贡献,少不得又是一番热闹,早把史新台的提醒忘在脑后,不知不觉中天黑下来,只能等明天再移营。既然今天走不了了,颉利就又拉着素林特勤和钵罗特勤痛饮一番,君臣都喝得头晕眼花,连素林特勤这个突厥酒雄也直喊受不了,钵罗特勤吐了一地,被附离抬了出去。
颉利喝了满满一肚子酒,撑得难受,一直睡不着,就叫了几个美女进来胡闹,一直到后半夜才有点睡意,刚刚躺下,就听见史新台在帐外大声喊叫着要进来,颉利头晕,站不稳,在侍卫的搀扶下勉强披上长袍,很不高兴地把史新台叫进来,史新台一句话就把他吓醒了:北东西三面都发现了大批唐军骑兵,最近的离大营已经不足二十里了。原来李靖在这里设下了圈套,候君集中了他的圈套,而他也落在了李靖的圈套中!
颉利忙命人把同样晕着的素林特勤和钵罗特勤抬了进来,问怎么办,这二人打仗还行,谋划机断可不是专长,突厥人中最有战事经验的是律特勤,可惜已经死去,最会治军的是婆毕,也不在身边,最后还是史新台分析道:二十多里的距离,骑兵一顿饭的功夫就杀到了,黑夜之中大家睡得晕尔八登的,要列阵也得半天,现在什么都不要管,带着附离向西走,趁着唐军没合围,还有机会跑出去。颉利刚要叫自己的贴身内卫染康去备马,就听见东面传来轰隆隆的鼓声,夹杂着号角声,响彻天际,随后西面也传来号角声,更有震天般的喊杀声,好像东西两边涌来数不尽的唐军,把路都堵死了,素林特勤和钵罗特勤的脸都变色了。
史新台凝听了听,道:“鼓声大号角多,但马蹄声弱,应该是唐军布的疑兵计,不要管他,还是向西面突围。”素林特勤胆怯了:“西边足有十万兵马,我们迎头冲过去,那不是找死吗?”史新台顾不得面子,斥责道:“胡说八道,充其量一万人。”钵罗特勤还晕着,没有主见,颉利也有点怕了,现在最多能集合三四千附离,即便西边只有一万唐军,突厥人也处于少数,再者敌人有备而来,附离仓促上阵,一冲就会散掉,他不敢冒这个险,何况现在逃跑就意味着扔下本部骑兵和刚刚到手的财物,他心中不甘。
如果现在不突围,就只能退到云州城中,坚守城池,等待救援。无论哪一条路就有风险,颉利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决定退到城中,等天亮后再决定行止。颉利下令撤营退向云州城,同时命令派出四个附离都彦向北突围,去找婆毕和压玉果,命令他们速速来援。
见颉利和素林特勤被吓住了,执意退进云州,史新台心里惊恐,此时进城看似稳妥,实则正中敌人诡计,唐军在东西北三面大张声势,其实就是想把颉利往城里赶,突厥人擅长的是在草原上野战,一旦进了城池,所有优势都将失去,他预感到不妙,就提出由他带领大营骑兵守在城外,在北门建立一个缓冲的营地,掩护颉利进城。史新台跟随颉利数十年,一切为颉利着想,颉利也认为应该在北门外留兵,但他此时身边无人可依靠,就史新台还能出些主意,就让试咄可汗在城外掩护,自己拉着史新台退到了云州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