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恕跟着福拉图,骑着马从内门附离的行列前经过,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张稚气的脸,一双大大的眼睛,虽然变了样子,忠恕还是认出了莫依香,而莫依香显然也认出了他,正看着他微笑。一年不见,这个天真的少年成了孤儿,还依然保持着那份无邪的微笑,看来他过得还好,忠恕向莫依香笑了笑,骑马上山。
康兴也色为了方便老可敦上山祈祷,把原来崎岖的山路修整得能通行马匹,一直到离胡天三四百步的地方,才由信徒抬着老可敦上去。康兴也色急于向福拉图展示胡天的惨状,一路上走在最前面,到得山顶,他色一愕:遍地的尸首不见了,道路和殿中都被清理得干净,只有在圣坛上留有一大堆焦黑的灰烬。忠恕也觉得怪,看来有人替祆教清理了现场,把那些尸首在圣坛上火化了。那些尸体当然不是祆教的人处理的,按照祆教的仪规,教徒死后必须由教长主持,暴尸于野外祭坛之上,任由野兽飞鸟啃啄,亲属在三个月后收拾残骸,再举行火葬。康兴也色和祆教众人眼中含泪,伏在地上号啕大哭,查修普色漠然,眼睛半眯着,一副犯困欲睡的模样。
福拉图脸色很是难看,忠恕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福拉图才不会为这些祆教徒悲痛,也不会为祆教受到重击而悲哀,只是为突厥重地发生这种乱象生气,祆教找福拉图主持公道,焉不知她评理断事,一向不问曲直,只管利害,对自己有利的就是对的,对自己害小的就是理直的,祆教现在受到重击,实力大损,想在福拉图面前乞求公正,只怕不会称心如意。
康兴也色哭得差不多了,来到福拉图的面前行祆教重礼,他拜伏在地上,哽咽道:“特勤殿下,在突厥圣地,在伟大光明之的祭坛发生惨案,圣殿变成地狱,无辜的突厥信徒被血腥屠杀,老可敦受到惊吓,实是圣教万年不遇之劫难,请殿下明断,为光明之拂去尘埃,为老可敦抑制悲痛。”福拉图点点头:“麻葛请起,无论萨满还是祆教,都是我突厥子民,突厥子民受难,我心里非常悲痛,在圣地发生这种暴行逆祸,尤其要严惩,我一定揪出真凶,为光明献祭。”
康兴也色双目怒张,跳起来戟指查修普:“杀人的恶魔就在眼前,请殿下正法!”查修普眼皮都没抬,共节和那两个萨满也脸色平静,康兴也色走到查修普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厉声道:“不要做出无辜的样子,你的暴行光明看得分明,天地印证,恶徒今日须受报应!”查修普就像死人一样,眼珠一动不动。福拉图问:“查修普,你被指控屠杀祆教信徒,可有什么分辩?”查修普抬起死鱼眼,淡淡地道:“不知此事。”康兴也色冷笑一声:“你做下如此恶行,当然不敢承认,可惜我有八个人证,由不得你抵赖。”查修普就像没看到他一样。福拉图问康兴也色:“指证他什么?”康兴也色已经把指控的内容向福拉图哭诉过多遍,此刻福拉图又问起,自然是希望他当着众人再讲一遍。
站在惨案现场,康兴也色内心悲戚,哽咽道:“跳火节那天,查修普被邀请观礼,他不怀好意,悄悄在圣坛四周埋伏下人手,意欲施暴,正好敌人来袭,我和多位教长保护着老可敦下山,山顶一片混乱,查修普趁机带领萨满大开杀戒,屠戮我教徒,下手狠毒,无论男女老幼,一概杀死,然后把他们暴尸在山顶,我教共有一百五十三名信徒惨死。他知道今天特勤殿下要来,偷偷清理了作恶现场,妄图掩盖罪行。祆教数十年来祈福除魔,为保护突厥牺牲了无数生命,血沃草原,因此敌人胆寒,邪佞不侵,大可汗喻我教为突厥根本,毁我教众,无异于毁我突厥。”他慷慨激昂,大言炎炎,把祆教比喻为突厥根本,伤害祆教就是伤害突厥,伤害大可汗。共节等人脸露冷笑,而查修普就像木头一样,连脸上的寒毛都没闪动一下,忠恕心道此人的养气功夫真是过硬,只怕刀锋及目也不会有丝毫的慌乱。
这时从山下又上来十几个人,其中有七八个胡人,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估计就是康兴也色找来的人证,那天山上有近二百人,按康兴也色的说法,有一百五十三名信徒被杀,那至少还有数十人逃过屠杀,趁乱溜了下去。
那些人果然是人证,康兴也色让他们先向福拉图行礼,然后开始诉说当晚的遭遇,一个青年绑着右臂,指着查修普道:“就是他,我亲眼看到他一拳打死了曹教长。”查修普抬起死鱼眼扫了他一下,那人像被死摸了一下,浑身一激灵,后退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