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估计离圣山谷口还有半日马程,在前方探路的苏奴儿突然来报,东面十多里处,有连片的突厥营地挡住了去路。忠恕靠前看了看,见这片大营散布了二十多里长,至少有一千多帐,就是说营地中至少居住了七八千人,营地外二三里处有巡哨在游荡,营地中央飘扬着一杆白色的狼头大旗,毡帐间有成群的牛羊,看着不像是附离的大营,更像是一个突厥大部落的驻牧地。
苏奴儿问:“向北绕行吗?”忠恕摇摇头,这里距离圣山营地不过百里,除了大可汗亲领的部落,其它部族绝不敢在此放牧,如果它们在这里长住不走就麻烦了,救出南太主后必须另择线路避开他们,这事必须搞清楚。忠恕想晚上去探探动静,于是让大家就地扎营,天色昏暗后,他带着康宾摸向大营。康宾在这几人中轻功最好,脚力雄健,不输忠恕多少,十多里的距离,一顿饭的功夫就到了,二人轻松晃过营外值守的巡哨,向着营地中央的大帐摸去。一进营地,只听里面吹拉弹唱,纵酒歌舞,妇人惊叫,小儿啼哭,嘈声一片,毡帐布局混乱不堪,也无突厥大营必有的营火,忠恕就知道这里肯定不是大可汗亲领部落的军营,极可能是某个部落的临时营地。
来到大帐附近,二人躲在暗处打量,只见帐前有四个人带着兵刃值守,帐后帐侧都没有人,防卫并不严密。忠恕向康宾做了个手势,二人靠近大帐后方,忠恕在帐围上轻轻扎个圆洞向里探望,康宾守在身边为他警戒。
大帐中灯火通明,忠恕首先看到一个人背对着自己坐在胡床上,那人身躯胖大,脑袋如斗,穿着白狐皮袍,可能是主人,他的侧面各站着一个人,竟然都认识,左面的那个精干枯瘦,面色黝黑,是曾经被福拉图怒斥的步真汗使者哈罗斯特,右面那人头发花白,罗圈胡子,却是仆骨托陆王子的侍从官速哈林。只听背朝自己的那人说道:“哈罗斯特,我们今年并没损失多少吧?整个突厥大地,只有我们步真部保全了牛马,繁育了新畜,我们好像也不缺钱吧?”哈罗斯特躬着身谄媚地笑道:“全赖英明的可汗您啊,您虔诚地敬奉天地,因此上天佑护,雪眷顾,大雪都下到朵奈的草原上,我们不仅牛马无伤,还多育了上千头牲畜,我们的营地彩霞满天,鸟儿杂飞,说明人丁兴旺,万事和顺。”忠恕心中疑惑,原来这个大脑袋就是哈罗斯特的主人步真汗,这个营地是步真部的驻地,步真部是最大的突厥别部之一,传统的驻牧地在喷查山的西南方,距此七八天的马程,他们怎么会举族迁到这里,又与仆骨人搞在一起?
只听速哈林冷笑一声:“尊敬的步真汗,请问您今年为什么把全族的人都带到圣山来了?”步真汗还没答话,哈罗斯特道:“速哈林大人,我们部落牛马繁盛,添丁加口,当然得向大可汗报一报喜。”速哈林又是一声冷笑:“人马繁盛?为什么可汗为儿子娶亲,竟然只宴请了一天?”也律台俟斤只是嫁个女儿就整整闹腾了三天,如果是为儿子娶亲,只怕会大宴半月。哈罗斯特一怔:“成亲的儿子是女奴所生,当然不能与尊贵夫人生养的嫡子一样。”速哈林又问:“可汗为儿子求亲时送的彩礼,不足他一母同胞哥哥的一半,也是因为他出身低微?”哈罗斯特还想狡辩,步真汗摆摆手:“仆骨人,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你。”速哈林向步真汗行了一礼:“我们王子倾心与可汗相交,以诚相待,希望可汗也有合作的诚意。”步真汗挺了挺肥硕的身板,声音也提高了:“福特勤夺了我们的牧场,致使我部损失了一半牛马,我当然气愤不过,今年我们举族东来,就是想让大可汗瞧瞧,我们步真人多么英武,比朵奈人强上十倍百倍,今后突厥在西方征伐,还得靠我们步真人,咳!”速哈林问:“可汗是想让大可汗收回成命,把牧场还给你们,可又被福拉图阻止了,对吧?”步真汗哼了一声,哈罗斯特道:“我们献上了丰厚的礼物,却没收到牧场。”速哈林道:“那就是又白送了一份重礼,我们仆骨人也为可汗不平。”步真汗一拳砸在胡床上,“砰”地一声大响,看得出他十分气愤。
速哈林道:“颉利大可汗贪鄙之人,胸无大志,只顾自己享乐,不照顾突厥人民,任由福拉图、史新台这样的奸佞为所欲为。为了两国结好,我们王子殿下去年亲来求婚,福拉图那妖女明着允婚,暗地里派兵偷袭,杀了国王,毁了牧场,托陆王子亡命天涯。步真部是突厥西部的顶柱,可汗家族为突厥驱逐了多少敌人,抛洒了多少鲜血,贡献了多少牛马?没有你们,就没有今日之突厥,可福拉图依然把步真逐出牧场。我们正是同病相怜之人,王子殿下命我送来厚礼,就是想与可汗结盟,共同铲除福拉图这奸人。”步真汗长叹了一口气,摇摇手:“仆骨人,你找错地方了,我们是突厥,不会与外族联手打自己人,你的礼物我不能收。”哈罗斯特一个劲地向步真汗使眼色,步真汗不理会:“你远来是客,好好享受美酒美女,明天带着你的礼物离开吧。”速哈林还想再劝,步真汗把头扭到了一边,速哈林恨恨地瞪了哈罗斯特一眼,转身出帐了。
忠恕这时明白了事情来由,托陆王子失国之后,一心报复,想拉拢同样被福拉图欺压的步真汗,让速哈林带着礼物来游说,没想到步真汗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