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恕告别喀让父子,一直南行,他一边走,一边猜想喀让父子会否去投福拉图,他相信如果喀让去了,福拉图一定会收纳,但绝不会不加责难平心静气地对待他们,以喀让的脾气,真不一定受得了。
忠恕功力渐复,自信也跟着回来,小股的搜索突厥骑兵已不足惧,漠南草原水草丰美,一天之中能遇到两拨牧马人,他不再躲避,那些牧马人看到他都很疑惑,但也无人上前盘问或阻拦。太阳西斜时,他见到了一小队突厥骑兵,这些人都穿着褐色的皮甲,不是附离,像是把守碛口的律特勤手下,却是由东向西走来,忠恕一箭一个,在二百步外射杀了九人,活捉最后一个审问。这些人果然是律特勤的手下,原来婆毕派出附离进入白漠搜索后,犹不放心,又派人通知了把守碛口的律特勤,让他派兵在沙漠的南缘拦截,律特勤接到婆毕的告警,并没怎么在意,他是个粗心之人,心想孤身一人很难穿过白漠,再说婆毕肯定会派出多组拦截,用不着他再多举一事,于是仅仅派出两队搜索骑兵,一队向东,一队向西。向东的这队有二十人,由一个百夫长率领,在草原上悠哉游哉地晃了几天,前天在草原上遇到一个单独的骑者,看着可疑,就准备上前盘问,那人看到他们,打马就跑,带队的百夫长指挥骑兵分成两队追赶上去,谁知那人是个射手,一边跑一边反身放箭,箭无虚发,一连射倒了十人,每一箭都是正中面门,连百夫长也被射杀,其余的人再不敢追了,商量之后,就返回营地复命,不想今天又遇到了忠恕这个狠角色,箭法一点也不逊色于前天那人,剩下的人被全歼。忠恕心里一动,问前天那人什么模样,那突厥人说离得远,看不清,只见到他穿着皮袍,身材很瘦小,像是个孩子。虽然突厥人善于射箭,但在奔跑中反身发箭,箭无虚发,每一箭都击中面门,这样的射手也并不多,听他描述的模样,那人倒像是苏奴儿。自漠北分别后,忠恕很是挂念苏奴儿,不知道他跑向哪里,那两个孩子又怎么样了。
听说再无追杀自己的人,忠恕更加放心,他把马通通轰走,收了那俘虏的兵器,留了点食物和水就上马南行,等那突厥骑兵找到人报信,估计自己已经进入大唐了。越往南走,草原越壮丽,牧群越密集,不时出现成片的毡帐,单独的牧人多了起来,忠恕也不再那么扎眼,又行了两天,前方出现一个营地,成片的毡帐一眼望不到边际,营外隐约有成群的骑兵在巡动,忠恕知道颉利的夏季牙帐到了,再往前走就会遇到突厥的斥候。突厥大可汗扎营后,往往在大营四周设置斥候,面对敌人方向的斥候有时会放出三四百里远,自己的后方也会放出百里左右。忠恕按照老阿的交待,离得远远地就转向东方,整整走了一天才绕开突厥的牙帐。
又向南走了三天,翻过阴山,眼前的景物已经大为不同,出现了起伏的山地,看见了成林的树木和成片的田地,自然还有村庄与道路,间或还有突厥人在放牧,但村庄相望,道路相连,汉人已经多了起来。仲夏时节,此地的牧人已经穿着单衣,忠恕还穿着厚厚的皮袍,显得很是招眼,这天他在荒野上抓到一匹无主的马,可能是某个部落跑丢的,就用这马向一户突厥牧民换些食物,要了一套布袍换上,把地图取了下来,贴身藏好。这里在隋朝时属于云州地界,隋末天下大乱,云州城被突厥人攻下,交由汉人梁师都管辖,因为有突厥在背后支援,大唐建国二十年,数次用兵,却始终没能收复云州。过了云州,就是大唐代州都督府的辖界了,不知候君集是否如愿回到了代州。
前方出现了市镇,街面上还挺热闹,市镇是汉人聚集的地方,这里的汉人都像突厥人一样,兵民不分,一边耕种,一边守战,每个村子都建有高墙围垛,有专人巡守,看来梁师都管理得很是严格。再往南走,前面已经能望见云州城了,忠恕心想没必要惹麻烦,就准备绕过城直奔代州。喀让送的食物早就吃完,用马匹换的食物前天也光了,云州使用的是梁师都自己铸造的铜钱,忠恕身无分文,只能靠射杀鸟兔充饥,他骑着马,还得留心路边和天上,此时才真正领会了二伯教他射箭时说的话:只要有弓在手,就不会饿死。
忠恕离开大路,沿着田埂走着,忽然听到天空传来鸟叫声,抬头一看,只见一只灰雁在空中飞着,这个候时,在突厥草原上过冬的大雁早就飞往了南方,这一只失了群,独自向南飞着,忠恕一喜,取过弓就准备搭箭,突见一道黑影飞过,那大雁一声凄叫,扑闪着翅膀落了下来,竟然有人同时看上了它!忠恕四下张望,这里离村庄很远,田野上没人,在路东三四百步外有个土岗,上面有片小树林,射手很可能就隐藏在那里,这人箭法不俗,忠恕搭着箭戒备,果然见一个人从树林中跑向雁落处,那人猫着腰,一边跑一边张望,一扭头看见了忠恕,忠恕也看清了他的面目,二人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那人竟然是苏奴儿。苏奴儿欢叫一声跑了过来,忠恕策马迎了上去,到得近前,跳下马来与苏奴儿抱在一起。
只见苏奴儿黑瘦黑瘦的,眼眶塌陷,下巴上还蓄了一撮胡子,就像个干巴的小老头,外袍破了几个洞,皮面磨得露毛,他被突厥人追杀,独自流浪了数月,其中的艰险困苦可以想见。苏奴儿捡拾了大雁,带着忠恕来到小树林,他的马拴在这里,二人生了火,吃着烤雁肉,互道分别后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