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拉图沉吟一会,问:“为什么种树不成也是好事呢?”忠恕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当时见你难受,随口胡扯安慰你的,其实没想那么多。”福拉图眼睛一瞪,骂道:“汉人贼子!”伸手就去抓马鞭,看似要打人,忠恕道:“我说错了话,向你道歉。不过我倒想起一个种树的法子,也许可以试一试。”福拉图用马鞭指着他的鼻子:“听听你的高见!”忠恕道:“我觉得你可能想得太简单了,这些人都是中原的农夫,是耕种好手,栽树未必懂行,再说他们不懂突厥的物候,仅仅把树种下去靠天发芽,那就很难成活。”福拉图狠狠道:“还是这些汉人不尽心。”忠恕道:“你现在看到的松树都长在山上,但我想过去草原上也一定遍布松树,是后人砍伐尽了。”福拉图道:“我们突厥有个传说,草原上原来有森林和老虎。”忠恕道:“草原上能长草,绝没道理不长树,反而是那些土薄水少的山上,种树会很艰难。只要选一块河水流经的草原,树坑挖得深一些,不让大风吹倒树苗,再培些牛羊粪便,没道理不成活。”福拉图挥鞭抽了一下自己的长靴:“对啊!这么浅显的道理,我为什么没想起来呢?”忠恕道:“你每天思虑的事情太多太杂,虽然你才智绝伦,终非仙,哪能事事洞彻呢!”福拉图道:“好在前天没杀你,不然还得多年后才能明白这个道理。”忠恕苦笑道:“原来前天你又动了杀机,是致单大人拦住你了吗?”福拉图冷哼一声。
忠恕道:“被抓住那天听你说要杀我,心里还思量了一会,后来见你每天把杀啊砍啊的挂在嘴边,耳朵都听出茧子,早就麻木了。”福拉图笑了:“杀一个没知觉的人得不到快乐,权让你苟活一段。”忠恕也笑了:“谢谢殿下!”福拉图突然郑重地问:“道士,如果我赦免你,让你像达洛那样带兵,你会忠诚于我吗?”忠恕笑问:“殿下,您相信我的效忠吗?”福拉图笑道:“我今天被树苗气坏了,心里不快,所以尽说蠢话。你这个人嘴上都很吝啬,心里怎么会忠于我呢。”忠恕笑道:“我就是想忠于你,哪天你出嫁到西域,还能把我带走吗?”福拉图笑道:“我嫁过去,当然要带些自己人。”忠恕道:“像达洛、歌罗丹他们,你可带不走啊。”福拉图狡猾地一笑:“他们都是大可汗的人,我也没想过把他们当嫁妆。”忠恕见她笑得别有深意,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福拉图明知自己是一个很快就要出嫁的人,还要培植自己的势力,拼命建功,难道全都出于公心?不会是想要造反吧?
福拉图见他皱着眉头不说话,问:“道士,你猜猜我为什么索要做砖的人?”忠恕道:“你想在北方建城池。”福拉图眼睛一亮:“在哪里建呢?”忠恕想了想:“在同罗或者仆骨,或者两个都建。”福拉图眼中凶光一闪,忠恕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个罗刹又动了杀机。福拉图不耐烦地连连摇头:“这个镜子确实让我不自在!”忠恕这下可真不明白了,不知她这话所由何来。
福拉图爱作秘,容不得别人猜中自己的心事,可忠恕认准了她是什么样的人,凭直觉就知道她想做什么,这令她非常恼怒,忍不住又动了杀机,好在这念头一闪而过,她眨了眨眼,转换话题:“听说中原女人都不敢见丈夫以外的男人,是真的吗?”忠恕想不到她会问这个,这些家长里短可与攻伐治国无关,道:“也许吧,听说有这回事。”福拉图疑惑地问:“你不是中原人?”忠恕道:“我父母是中原人,我当然也算中原人,可我在远离中原的山里长大,下山才不到一年,对中原的风情也不了解。”福拉图问:“父母带你到山里干什么?修道吗?”忠恕道:“是一位长辈送我到山里的,父母在我两岁时被奸人杀害了。”福拉图一仰头:“噢,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杀人不眨眼,只要一握刀,就像恶魔出了地狱一般狠毒,那仇人肯定被你剁成了烂泥。”
忠恕一怔:难道这就是自己一直寻找的答案?他一直很震惊于自己的变化,在阿波大寺时,别说杀人,就是吃块雁肉都令他不舒服,初下山时,连刀都不想提,但到了代州,遇到突厥,突然就像换了个人,刀锋所向,人倒马断,心里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愧疚,有时午夜梦回,他甚至怀疑贾明德道长编撰的《启示录》有误,自己习练后走火入魔,可能快要发疯了,福拉图今天这话点醒了他:难道是自己急切地想为父母报仇,但仇家却是令整个朝阳宫都忌惮的人,自己根本不是对手,故而因杀不了武显扬而去杀别人?忠恕有点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