颉利走到最高大的胡床前,先把那女人抱到上面,然后自己坐到她的身旁,那女人把男孩扯到自己身边,搂进怀里,其他贵族则坐到两边的床上。陈修低声对忠恕道:“大可汗身边的是他母亲老可敦,那男孩可能是他的儿子。”忠恕也猜到了,只见老可敦面目慈祥,肤色比寻常突厥人浅一些,眼窝深深的,很明显有胡人血统,穿衣打扮也有胡风。
胡床上都是打扮鲜亮的贵族,但有两张床上的人显得另类,大可汗右手边第三张胡床上,坐着两个穿白色长袍的胡人,两人都是极瘦,一个留着山羊胡子,面目极白,另一个长脸刮得光亮,肤色如土,帽子尖尖的,上面好像绣着一团红色。忠恕在阿波大寺见过阿伍德的装束,知道祆教祭司的帽子上都绣团火焰,那人八成就是颉利宠信的祆教胡人祭司,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在二人身后,站立着四个带刀的胡人,都穿着白色的长袍。另外一个显眼的,是左侧最后一张胡床,上面只坐了一个人,那人三十来岁,披着长发,闭目趺坐,忠恕看到他腰带上系着一个铜铃,右手边有个形怪状的东西,像是一件法器,猜想这人八成是萨满教中的人物,但绝不是大萨都本人,他坐在最后一张胡床上,离大可汗那么远,可能也不是萨满教中的重要人物。宝珠不在这里,忠恕心中满是失望,安伯见他一直在瞅那人,低声道:“大萨都和三山使者这几天都没来。你看旁边的乞水护,他可能是大河使者中的一位,顺序应该很靠后。”原来那个怪的东西是件法器,名叫乞水护。
安伯低声向忠恕介绍颉利大可汗身边的人:“大可汗左手边那突厥人是律特勤,他是大可汗的堂兄弟,挨近他的是素林特勤、钵罗特勤,都是突厥的大贵族,右手边两人是大可汗的儿子压玉果和脱林和,他们是可敦的儿子。”还没等他介绍完,一个身材粗壮长着一双豹子圆眼的突厥人跳上马跑进场中,高声叫道:“东方和西方商队向大可汗献艺。”正是安伯介绍的颉利堂弟律特勤,突厥人做事简单直接,没有丝毫的繁文缛节,一句客气话不说就开场。
宋念臣向来蛮点了点头,来蛮跳下马来,扔了外衣,束了束腰带,安伯低声嘱咐道:“小心!”来蛮笑了笑,大步走到场地中央。胡人那边也走出一个人来,安伯低咦一声,和宋念臣对望一眼,忠恕看到他们明显有些意外。只见那胡人面目姣好,宛若女子,身材单薄,走路姿式也不同一般,脚下好似有弹力一样,一步一跳的。旁观突厥人见胡人派这样一个摔跤手出来,也都迷糊了。来蛮微微吃惊,过去几年,胡人派出的摔跤手都是和他身材差不多的壮汉,这次的对手很是另类,他向胡人抱了抱拳,道:“在下来蛮!”那胡人向他鞠了一躬:“我是扎力。”说的竟然是汉话,二人见过面,像突厥跤手那样相互对着转了几圈,然后扎好架式,开始对决。
陈修低声道:“这里面有鬼。”忠恕从步态就看出扎力内功不浅,但光凭这一点,恐怕还难以赢过来蛮。来蛮躬着腰,双手护在胸前,想寻机抢得先手,扎力则双手下垂,像个跳娃娃一样跳来跳去,完全不似摔跤的样子。来蛮经验丰富,很沉得住气,没把握绝不轻易出手,他弯着腰作好防护,慢慢靠近扎力,扎力则一直跳着与他保持稳定的距离。周围的突厥人不干了,高声起哄,性急的就喝骂起来,催促场里的二人快点交手。来蛮这会已把扎力跳动的步伐看了清楚,他抢上一步,右手猛地探出,抓向扎力的衣领,扎力身形一晃,如闪电般躲了开去,来蛮右手落空,立刻收手护住胸口,并不追击,扎力也不进击,还是在场中跳来跳去。
安伯低声对宋念臣道:“来蛮应该再等等,没把握就和他对耗,至少不会输。”场中来蛮又试着出手几下,都落了空,他其实是在试探扎力躲闪与回抓的套路,这时觉得已经有八成把握,突地一出手抓住了扎力的衣领,横手一抡,就想把他摔出去,只见扎力在衣领被抓的刹那间突然向来蛮怀里一挤,双手左下右上,架向来蛮的双臂,忠恕大惊,这正是他教速阔的那招山居掌法“总非我有”,来蛮刚一使力就觉得重心不稳,身体直欲向前摔倒,他立刻下蹲,化解前倾之力,顺手抓住扎力腰间的束带猛地向怀中拉去,只见扎力像鬼魅一样从来蛮的右腋下穿过,右脚一绊,右臂后抡,来蛮扑通一声脸朝下倒在地上,手中还抓着扎力的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