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半夜,忠恕想起了经验丰富的宋念臣和安伯,这二人饱经世事,也许能指一条明路,他恨不得立刻就去找他们,好容易捱到天亮,不及挽发就急奔宋念臣与安伯居住的毡帐。宋念臣二人看到忠恕哭丧着脸,眼圈黑肿,都是一惊,当听说宝珠悄悄离开了,二人没有惊诧,显然宝珠会走早就在他们意料当中。宝珠呆在商队中,他二人感到巨大压力,宝珠是大萨都最心爱的弟子,如果在他们的护卫下出了差池,无论什么原因,大萨都都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现在宝珠走了,他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安伯拉着忠恕坐下,道:“大勇,你心里一定很难受。年青人遇到这么至情至性的女子,又以命相托,谁能不倾心相对呢!”忠恕又落下泪来,安伯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等他不哭了,宋念臣说道:“也许她仅仅是临时有事,等事了还会来找你。春天里突厥有盛大祭祀,她是教里的顶尖人物,一定会出席,说不定就遇见了。”忠恕感到一点希望,安伯接着道:“事情总有好坏两面,乌兰离开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看忠恕没有过激反应,继续道:“大勇,咱们关着门说话,你别见怪。萨满教与咱们中原的佛教、道教不同,与祆教也不同,很秘,有点怪异,突厥人敬重萨满,可又十分惧怕他们。乌兰是萨满教的顶尖人物,身份尊贵,你看看这里的突厥人多么畏惧她,也律台俟斤也算是个大人物,在她面前都不敢抬头。她的师父大萨都是突厥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传达上天旨意,圣颜一愠就会有无数人丧命败产,连突厥大可汗都畏他七分,但这样的圣人,竟然没几个突厥人见过他,你说他有多秘可怖。”忠恕道:“我知道。”安伯微笑道:“大勇,萨满都是很冷静的人,她那样纡尊降贵对你,绝不是一时冲动,可能是真心想与你相守,但大萨都对她爱逾性命,会准许她叛教嫁给一个汉人?”宋念臣也考虑到这一层:“你去找她肯定有危险,大萨都会对你不利。”安伯点点头:“多半如此。我知道你对乌兰一往情深,愿意为她而死,也不怕死,但大萨都这一关很难过去。即便退一万步,大萨都不干预,你们能如愿在一起,难道你就这样一直流落在草原上?咱们是汉人,我不知你的双亲是否还健在,但总有亲人故友在大唐吧?突厥和大唐是仇敌,你也见到了,我们商队出境费了多少周折,将来你想回大唐,见亲友一面,那定会千难成难。”
安伯作为一支商队的行脚,确有直指人心的本领,他对忠恕与宝珠二人之间的情形看得真切,理得透彻,对忠恕的心思拿捏得准,话讲得丝丝入扣。安伯继续道:“雪开化后,我们还要西行,参加可汗会兵。那个地方靠近萨满教的总坛,乌兰知道我们商队的路线,如果她有意,就会在可汗会兵的大典上找你,你要预做准备。如果你想留下来,我和宋柜头会成全的。”忠恕缓缓摇头。
宋念臣问:“大勇,你身手这么好,又这样英俊,不会没成亲吧?”忠恕脸一红,搪塞道:“我父母去世早,没人操办。”宋念臣笑道:“英雄何患无妻!这事包在我身上,就是与幽州最大的豪门结亲也不是没可能。”安伯笑道:“宋柜头大包大揽,我就不多事了。”宋念臣道:“您还得想想来蛮的事,如果俟斤硬要留他,我们可能就会输给胡人,那可坏事了。”安伯笑道:“放心吧,我保证让俟斤到时放人。今天还得提醒张健几个,做事要把握分寸,别再被人扣了做女婿,又得费事。”宋念臣叹道:“得让他们多跟宏宝头学一学,一个冬天换七八个女人,竟然都笑脸相迎笑脸相送,这本事,唉,我年轻时也不抵。”宏宝头指的是胡人虞大宏,他巧舌如簧,出手又大方,自到营地后,几乎没个固定的住所,每天都被突厥女人争来抢去的。
忠恕问:“宋柜头,咱们要和胡人比试什么?”宋念臣道:“咱们要不虚此行,还得跟胡人较量一番,很是凶险,每年都这样。大勇,你现在心情不好,等哪天你平复了,我好好给你絮叨絮叨。”在性命交关时刻,宋念臣和安伯不惜损耗真气倾力相救,忠恕心里很是感激,听说他们遇到了困难,他觉得自己应当尽一分力,于是道:“宋柜头,安伯,我是商队的人,有什么需要您们尽管吩咐。”宋念臣笑道:“大勇,还是过两天再说吧。”安伯道:“大勇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反正现在没什么事,咱们聊一聊商队的趣闻,也让他给我们讲一讲他的故事。”忠恕不好意思地道:“安伯,我没经过什么大场面,也没复杂的经历,如果不是您和柜头照料,我早就倒在雪原上了,这一路上向您学了很多东西,您和柜头今后对我多指教。”宋念臣和安伯笑了起来,他们都是饱经世故的人,当然听得出忠恕的话发自肺腑,很是高兴,宋念臣道:“今天咱们几个就好好聊聊。大勇,你知道我是什么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