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恕收拾好回到毡帐,宝珠问:“看到什么了,这么端肃?”忠恕笑笑:“没什么,想安伯他们了。”宝珠笑道:“他们这会正喝酒吃肉跳舞,与突厥人一起欢快呢!”忠恕道:“他们对这里很熟悉啊。”宝珠道:“宋念臣和俟斤交上了朋友,这个部族所有的人都会把他们当成自己家人,一点都不生分的。”忠恕道:“你们突厥人好像很友善啊,一点也不像战场上那么凶恶。”宝珠笑问:“你与突厥人打过仗?”忠恕忙改口:“中原人提起突厥人都害怕。”宝珠道:“突厥人提到中原人也害怕,你真地当过兵?”她还追着问,忠恕道:“没当过兵,我曾见过突厥骑兵。”宝珠审视他好一会,笑道:“以你的身手,投军比当系马更好娶媳妇。”她拿安伯那天的话取笑他,忠恕笑笑不答话。
宝珠道:“你那天在戈壁露了一手,宋念臣都追不上的马被你拦了下来,为了救我,更是把全部家底都显露出来,现在,安伯他们打死也不相信你是想挣薪饷娶老婆的赵大勇了。”忠恕道:“宋柜头说只有那匹马走过戈壁,我怕商队迷路,所以才想把马拦回来。”宝珠道:“大勇,你还是观察得不够细啊。那匹马对宋念臣很珍贵不假,但他拼命可不仅仅是为了马。”忠恕疑惑地看着她,宝珠秘地问:“你没注意当时马身上还有什么?”忠恕想了想,道:“有个黑色的布包,挂在马侧背上。哦,往常下了马,他都背着那个布包,估计里面有非常重要的东西。”宝珠道:“包里的东西今天你也见了。”忠恕问:“是吗?是什么?”宝珠道:“就是来蛮举的那面旗帜啊。那是大可汗亲自颁给商队的狼头旗,有了它,商队才受突厥人的保护,草原上所有的人不能阻碍他们经商。没有这面旗,他们带着那么多货物,就是再有十倍的系马,也必定走不远的。”忠恕恍然大悟:这面旗才是商队最珍贵的东西,怪不得宋念臣一直亲自带着,来蛮作为收旗,直到靠近突厥人的营地才举起了旗帜。
宝珠道:“安伯他们本就怀疑你的身份,迫于无奈才让你跟来,那天见你拼命护旗,心里更疑惑了。”忠恕避开她的目光:“我对他们没有恶意。”宝珠道:“这正是让他们疑惑的地方,不仅他们,现在连我也糊涂了。”忠恕苦笑一声:“宝珠,你感觉冷了吗?我帮你搓搓手吧。”说着抓住宝珠的左手,宝珠嘿嘿笑了两声:“又顾左右而言他。总有一天,你会哀求我听你讲身世。”忠恕笑问:“宝珠,你经常练武,手上为什么不起茧子呢?”宝珠抽回手:“你觉得我的手难看吗?”忠恕道:“我没注意啊。”他把宝珠的手又拉了过来,运功揉搓,他过去确实没注意,这会只觉得宝珠的手温暖而润泽,摸着很舒服。搓了两只手,就想按惯例给她揉搓双脚,宝珠身高腿长,在骆驼上,她蜷曲着依在怀里,很容易就捉住她的脚,现在她躺在地上,伸手探不到了,忠恕很自然地把她拉起,让她靠在怀里,这才够着她的左脚。宝珠脑袋架在忠恕肩膀上,呼出的气息喷向他的脖子,忠恕正搓揉着,心中突然涌现一股想脱掉她罗袜的冲动,猛然一惊,赶快放了手。
宝珠惊问道:“怎么了?”忠恕站起身道:“突然想起晚上你还要吃药呢,差点忘记了,现在就熬。”说完把宝珠放好,起身就出帐取雪。急跑到谷外,忠恕站在雪地里,仰天深吸一口寒气,让自己冷静一下,心里自责:怎么能这样呢?宝珠是以性命相托的救命恩人,竟然心中对她不敬,真是禽兽不如!自己虽然没入道籍,也算是朝阳宫门人,可千万不能失去戒定之力,给道长们抹黑,须时刻警惕之!
忠恕取了雪,来到帐外,长吸一口气才推门进去,点火熬上药,宝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勇,我没说晚上还要喝药啊!”忠恕闹了一个大红脸,道:“汤药不是每天都要喝三回吗?”宝珠笑道:“这雪藏百药药力绵长,药性过去须得十几个时辰。”忠恕辩解道:“多喝一些不是好得快嘛。”宝珠笑道:“一天吃十顿饭,三天能吃成一个胖子吗?”忠恕手足无措,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宝珠道:“大勇,你想起什么事了?我们能不顾性命地相助彼此,心里有话当然也能说一说吧?”忠恕哪敢说心里话,只得岔开话题道:“我有点想念中原了。”宝珠轻笑一声,忠恕忙把头转开,不敢看她的眼,宝珠笑问:“是想念中原的人物还是风物啊?”
忠恕这时回过来,反问道:“宝珠,你是第一次到中原吧?”宝珠笑道:“正说你在中原的故事,怎么突然问起我来了?”忠恕道:“那天在幽州,你虽然汉装打扮,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你来自突厥。”宝珠笑道:“事后诸葛亮人人都会做。”忠恕摇头:“不是的,我见你对事事都新,就知绝不是中原本地人。”宝珠笑道:“你太武断了,我可能来自契丹,也可能来自乡下,头一次进城,就不能新鲜新鲜吗?”忠恕笑道:“你自己照照镜子,你长得就像仙女一样,哪个乡下能蕴育这样的仙人?”宝珠当然知道自己姿貌绝俗,不似尘世中人,听忠恕这样夸她,心里还是高兴,笑道:“那天你一直在后盯梢,我早就发现了,还以为你是想看仙女呢,也没怎么在意,想不到夜里在幽州台又遇上了。”忠恕道:“也是机缘巧合,遇到了那曹使者,这才跟着他到了幽州台,要不然我就直接去幽州城了。”宝珠道:“幸好那晚你在,不然现在留在祭祀台上的就是本仙女了。”忠恕道:“那个达忽尔貌似忠贞,好像很关心你的模样,想不到是个奸诈小人。”宝珠道:“他原是师父的侍者,三年前我做了乌兰,他主动提出跟随我,第一次祭祀山时,我们被契丹人袭击,他拼死护卫我,立过不少功劳,不知何时被祆教买通了。”
忠恕问:“你师父就是他说的大萨都吧?”宝珠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忠恕不自觉地靠近她,盘坐在她头边,问:“大萨都就是萨满教的教主?”宝珠又点头,忠恕又问:“大萨都是不是也得听大可汗的?”宝珠道:“萨满只是天谕的传送者,大可汗承天命主宰草原,是全体突厥部民的守护者,一切人都要听大可汗的。”忠恕问:“怎么才能当上大可汗呢?”宝珠转头看了看他,笑着问:“大勇,你好像对大可汗很有兴致啊!”忠恕道:“没有的事,我只是好而已。”宝珠道:“岂止是好而已,一说到大萨都、大可汗,你恨不得贴到我身上,居心甚是可疑啊。”忠恕这才意识到意图暴露得太明显,忙掩饰道:“你受伤这么重,我想如果大萨都能来相助就好了,你感觉凉吗?”说着伸手摸了摸宝珠的头,这一会可能说话过多,宝珠的额头有些凉意,忠恕不敢再抱她,让她依旧平躺着,双手食指按住她两侧太阳穴,运功输气。宝珠被温暖的真气包围,一会就进入梦乡。忠恕再也不敢搂着她睡觉,待她睡熟,和衣躺在她身边闭目调息,两个时辰后觉得宝珠额头又有了凉意,就再次输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