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虚回身向吴真道:“快去知会你师父,就说周师叔来了。”吴真跑着回了寺里,范虚扯着周典一的手,边聊边走,庭芳紧跟着父亲,被众人簇拥着进了山门,忠恕远远地跟在后面,进了寺门就转向厨房。史胡子正忙着做饭,看到忠恕进来,急问道:“孩子,怎么好一会不见你?”忠恕道:“我去采松蘑了。”史胡子问:“采的东西呢?”忠恕在灶台边坐下,道:“遇到个大豹子,全丢到树林里了。”史胡子没听清:“大豹子?”忠恕道:“就是《洞仙谱》上画的金钱豹。”史胡子两眼瞪圆了,上前一把拉起忠恕:“在哪里?”忠恕道:“在湖边,被一个人打死了。”史胡子这时才发现忠恕背上的血迹,急切地把他外衣扒掉,看到他背上的两道抓痕,一把将他揽在怀里,眼泪唰唰流了下来,一个十岁的孩子遇到大豹子,可以想象多么凶险。帮厨的两个道人听说山里出现豹子,都围过来问怎么回事,忠恕把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史胡子听得心惊肉跳,额头和手心全是汗水。
两个年青道士没见过金钱豹,扔下活计就想去看,史胡子拦住道:“寺里来了贵客,掌教会吩咐加菜,等吃完饭,我带你们去。”那两个道士这才回去干活,史胡子把忠恕拉到炕上,吩咐道:“你乖乖坐在这里,哪也别去。”忠恕道:“我还得喂小豹子呢。”史胡子脸一板:“不准去!”忠恕道:“那它们会饿死的。”史胡子狠狠地道:“这种畜生,不饿死也得打死!你再乱跑一气,万一出点意外,你大伯他们回来,不把我弄死才怪。”忠恕苦着脸道:“我跟他们说你会给小豹子搞肉吃的。”史胡子眼露凶光:“给它们搞肉?我一会去吃它们的肉!”忠恕从没见过二伯这副凶狠模样,吓得不敢再说。
周典一随着范虚走过大雄宝殿,就见天风、达僧寿、独孤法言等一群人急急迎了过来,周典一抢上几步,躬身向众人施礼,天风也不还礼,上前拉住周典一的手,颤声道:“师弟一路辛苦!”周典一见天风满头白发,双目噙泪,自己眼睛也泛酸了,九年前叔叔周君内仙去,他从老家周塞赶来做法事,阿波大寺当时还是一派盛景,现在人稀庙旧,满眼破败,其他师兄弟精健硕清气朗,唯大师兄天风须发皆白,清瘦露骨,显然这几年过得不易。法言、安仲期等人见到周典一也是情绪激动,这几年封山修真,大家自觉道行日深,但思亲念旧之情依然不能消除,周典一是周君内在俗世的至亲之人,态样貌与叔叔有七八分相似,见到他就像师父重现眼前,大家忍不住落下泪来。
天风等人与周典一寒暄过后,把他迎进静室,天风的同辈道人多数与周典一相识,此时全聚在一起,静室里挤得满满的。周典一坐下后,把分别后的情况简述一下,当天风听到在湖边出现了豹子,暗暗心惊,阿波大寺处在高寒的雪山之中,冬季极冷,又缺少吃食,猛兽几乎不可能在此存活,几百年来,从没听说周围出现过猛兽,这些豹子必定是刚刚从山下迁移到此处,它们离开原来的领地,显然有迫不得已的原因,这些年战乱频仍,老百姓都逃进山林,逼得猛兽们迁向更高的山地,现在连阿波大寺也受波及,天下不太平,哪里都不是净土。
吃过晚饭,两个年青的道士硬拉着史胡子去看豹子,史胡子把忠恕捺在被窝里,吩咐他老实躺着别动,忠恕看二伯出门时顺手揣了一把尖刀在怀里,非常担心他真地会去杀了两只小豹子,那样,庭芳不知道会多伤心了,一想到庭芳,眼前就闪现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回想起她的哭笑,一点也没睡意。过了好久,史胡子回来了,屋里立刻充满了腥气,忠恕支愣坐了起来:“二伯,你真杀了小豹子?”史胡子笑道:“你怎么还没睡着啊?还想着那两只小畜生?”忠恕点点头,史胡子拍了拍他的头,轻声道:“放心睡吧,二伯不杀它们。”忠恕还不确信:“那你…?”史胡子道:“我去把母豹子埋了,顺便把皮子剥掉。现在天热,过不了两天就要发臭,那样皮子就不好剥了。”原来史胡子是剥豹皮去了,怪不得浑身血腥气。忠恕曾见二伯剥兔子皮,想到那凶猛的母豹子此刻已经像被剥皮的兔子一样埋在泥土中,感觉很不舒服。史胡子在炕上躺下,隔着被子搂住忠恕,很快就打起鼾来,他在湖边已经冲洗过身体,但野兽的腥气重,忠恕只觉得一阵阵腥味冲向鼻孔,过了好久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