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胡子从老秦手里接过孩子抱住,忠恕看他与虬髯客一样长着大胡子,感到亲切,不由得笑了一笑,史胡子见孩子对自己笑,乐得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老秦讲了天风的吩咐,老阿立刻道:“晚上我搂着他睡,不怕他尿炕。”老秦道:“这孩子看样子还不怎么会说话,跟着你学一口野人腔就坏了。”老阿听得懂汉话,立刻用突厥话抗议,史胡子笑道:“还是我带吧,跟着我他也长不出红胡子。”老秦道:“你们晚上睡得沉,孩子哭也闹不醒,还是我带吧。”
此刻已近午时,老秦三人开始准备午餐,就把忠恕放到炕上,吩咐他不要乱动。忠恕坐在炕上,静静地看着三人忙活。老秦做着活,不时望忠恕一眼,见他不胡乱跑动,就放下心来,史胡子和老阿则不断向忠恕做鬼脸,比手势,忠恕见他们两个滑稽,不由得笑出声来。两岁大的孩子,对过去的印象本就不深刻,忠恕自从被士极带出家门,屡经变化,哭闹之后也没找到父母,心底对再见父母已经不抱持愿望,小孩子天性注重眼前,见周围新,心思自然就转移了。
午饭时,寺里众道人纷纷过来围观忠恕。一年前火并后,寺里的人不断下山,却没一人从山下上来,枯守在深山古寺,无论道心多坚,寂寞的情绪总是有的,只是修行之人善于排遣,不轻易显露罢了,现在山上突然冒出这么个孩子,众人心里都感新鲜,几个年轻的道士就逗起忠恕来,忠恕见到这么多身着服态度和善的人,笑得自然就多了,也愿意开口说话,老秦初时还以为这孩子没到说话的年纪,现在看他有问有答,心里更是高兴。
忠恕独自坐在小凳子上吃了晚饭,老秦给他洗了澡,搂着他躺下,忠恕被逗得累了,躺下就睡着,一觉到天亮。天没亮老秦就起床去取露,老阿出去挑水,史胡子在厨房收拾柴禾,听到忠恕醒了,过来抱着他亲了亲,帮他穿上衣服,忠恕就坐在灶边看史胡子干活,自此他就在这祁连深处的古寺里跟着三人生活。
在忠恕出现的当天,天风就让师弟陆变化悄悄赶赴太原,当晚在寺外布置了警戒,又把两个武功高绝的师弟调整到厨房旁边的静室,让他们留是否有人接近忠恕。一个月过去了,没发现有外人进寺,寺里的人除了经常逗一逗忠恕,也无任何变化。又过了半月,陆变化回来了,他带来的消息令天风更加疑虑,原来武显扬下山后带着许逊等七八个朝阳宫弟子投奔了太原留守李渊,李渊南下长安,任命武显扬为晋阳副守备,协助李元吉守城,但他两个多月前又劫持李元吉与风尘三侠中的李靖对峙,李靖以许逊换回李元吉,武显扬等人逃往突厥,被突厥沙钵略大可汗封为定杨可汗,赐狼头纛,分部建帐。太原也确实有段举此人,在武显扬叛逃前被李元吉以私通突厥罪名冤杀,全家老小和守备府军丁被杀得一个不剩,没听说有人幸存。
陆变化是师兄弟中最为机警审慎的人,连他也没能带来一丝证实忠恕身份的线索,这孩子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人世,无从查询,看来只有等送他上山的人现身了。这人武功高强,又意图不明,如果真是武显扬,他用意何在呢?如果不是武显扬,又会是谁呢?武显扬竟然会投靠突厥,实在令人意外,估计他是想借用突厥的力量与中原争锋,他也必定放不下与阿波大寺的恩怨,如果他依仗着突厥兴盛起来,那朝阳宫如何自保呢?天风心烦意乱,打坐一个时辰也不能入定,索性起身来找独孤法言。法言也在苦苦思索,兄弟二人探讨半天,依然找不到头绪,只能暗中观察,以静制动。
虬髯客本非常人,做事如天马行空,不依常理,他认定的事,无论多么令人骇异也照行不误,如果他正大光明地来到阿波大寺,把忠恕身世明白告知,以他一代宗师的身份,天风等人定会收留忠恕,他却选择深夜潜入寺中,又故意炫技,留个布条也不书姓名,把忠恕往承露盘上一放,就这样下山去了,纵是精通易数的周君内在世,也算不清其中究竟,天风心中有事,疑疑鬼,半年之内就白了头,而忠恕终不得获授朝阳宫绝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