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其它执事,高功的职事显得单调无聊,此时阿波大寺中已有道士二百余名,识字的不足一半,精于道法擅长经论的更没几个,周君内让师兄弟们推荐高功,师兄弟们在自己的弟子中琢磨半天,竟然找不到人选,加上显要的七个执事都由自己门人出任了,就做个顺水人情,推荐掌教的大弟子魏天风担任高功。魏天风长相斯文,面目白净,一副儒生模样,除了道法也无其它所长,担任高功后每天勤读经论,唯恐引经时念错字让大家笑话。
十年前,周君内把师兄弟们聚在法堂,自称年岁已大,精不济,想设立监院协助自己处理宫中事务。监院为道教丛林中总管内外一切事务者,在阿波大寺中地位仅次于掌教真人周君内,职位非同小可,师兄们无不想做监院,可周君内都称年事已高,自己年纪比他还大,哪好开口自荐,自己做不成,如果自己的弟子做了监院,那面上也十分光彩,但推荐自己的弟子其他人又不心服。自己的弟子做不成,如果其他人的弟子做了监院,免不得凌于众人,自己心里也不服。各人心意相同,相互猜忌,最后觉得反正寺里还是周君内说了算,从他的弟子中挑一人担任监院更为合适,魏天风没什么长才,人还老实本分,不会看势力行事,就一致推举魏天风做监院。
周君内初时不答应,说魏天风才学不足服众,哪知师兄弟们认准了这个“不足服众”,执意推荐魏天风,周君内犹豫了半月,这才答应由魏天风出任监院。周君内说监院职责沉重,需要全心应对,把魏天风的姓氏拿去,赐法号天风,从此天风将以法自持,住寺为家,终生不能再想教外之事,之后,周君内布置了隆重的设坛传盝仪式,授予天风黄冠法袍,加持拂尘木剑。传盝和加袍,都是道门选定法统继承时才举行的仪式,众人再看此时的天风,已经有了些采。
天风做了监院,比周君内初入寺时还低调,每天到众位师伯叔屋里请安就教,事有异议则不行,门人有错就交给各人师父,从不自加责罚,众人只是觉得他这个监院做得有点名不符实,也没如何在意。天风升任监院,空出来的高功之位由陈光继任,没多久陈光就下山投军,做了隋朝的青州长史,周君内的弟子独孤法言继任高功。独孤法言俊秀清,自称读过几天书,因家世没落,无以为生才投到阿波大寺,他比天风更沉默寡言,每天微皱眉头,好像怀着无限心事。
五年前,周君内的最后一位师兄仙去,同辈中人仅剩下一位师弟达僧寿,达僧寿一心向道,心无旁骛,每天除了吃饭就是打坐练气,师兄弟中只有他和周君内练到了清宁生最高重。此时周君内做事已经少些顾忌,八大执事都已经换作道行深厚之人,那些每天习武弄剑,一心想着出山赚取功名的人,渐渐觉得事情不太对头,有些眼色的,已经赶制道袍,早晚去做功课,藏经阁里人也多了起来。
周君内身体康健内力深厚,年近古稀,望之如四十许,但他精通易数,自知人命天定,归期不远,于是在两年前的二月十五日,即太上老君的诞日开设法坛,将掌教之位传给天风,第二天竟在法堂内坐化了。
办完师父的法事,天风正式履行掌教职责,他一如过去般谦恭,但时易世变,没有了周君内,阿波大寺已经不同往日。周君内在寺时,因他道望臻于极顶,不仅弟子辈,即使他的师伯叔们也视之近,虽然他和颜悦色,从不责斥于人,但人人敬畏,随口一言,法力即同于圣谕。天风不仅样样不及师父,而且无论道行与资历,也都不是同侪中最为杰出的,众人皆认为他因是掌教的大弟子,侥幸当了监院,又因之成为掌教,虽然获授法衣,能力不足以统领朝阳宫。周君内近年如鸭子划水一般,悄悄推行重道去俗,那些为功名而向道的人多感压抑,却从不敢表露,现在周君内仙去,对天风使气就少些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