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此人就是独孤士极,他是北周大将独孤信的嫡系子孙,风流倜傥浪荡不羁,自小与段举关系极好,段举月前邀请他来太原,结识李世民,如今英雄四起,他早就不甘寂寞,段举是他绝对信任的人,于是接到书信就赶了过来。
两人进屋坐定,士极依旧抱着忠恕与段举话旧,忠恕觉得这个叔叔的笑声非常好听,虽是第一次见,并不生分,依在他怀里看他说话。段举让夫人进来和士极见礼,段夫人想把忠恕抱走,忠恕觉得这个叔叔极是可亲,腻在他怀里不肯随母亲走,这可把士极高兴坏了,在忠恕脸上连亲几口,搂着他坐在自己腿上。
一会许师爷到了,段举把那张羊皮拿给他看,许师爷皱着眉头审视半天,为难地道:“这是粟特胡文,与突厥话有点像,我见过却不认得,智方大师可能会解。”士极接过,一看羊皮上曲曲绕绕地写着文字,也是不认得一个。段举有点失望,问许师爷:“一个字也不识得吗?”许师爷又把羊皮拿在手里看了看,道:“这几个字有点眼熟,好像是人名,误…先狼、虚…虚。”段举一惊:“人名?是不是武显扬、许逊?”许师爷道:“可以这样读,胡人说话与写信不同,顿挫是乱的。”段举急问:“不会是别的什么东西吧?”许师爷摇头:“突厥文是从胡文变化来的,人名都是用胡文标的,两者应该一样的。”
段举顿时头上冒汗。武显扬是他的副手,许逊是都督府千牛卫,两人都是晋阳城举足轻重的官员!段举与武显扬接触不多,只知道他的祖籍就是太原,从小离家,不知在何处学得一身本事,去年与许逊等人一起被李元吉接纳到府中,他平日里言语不多,也没听说他做过什么大事,却很受李元吉器重,这次被元吉保举为晋阳副守备,夺了独孤士极的官,现在正带兵巡守东门,戒备突厥,如果是他与突厥勾结,晋阳危也!
士极听到武显扬的名字也是一愣,问:“是不是朝阳宫的武显扬?”段举没听说过朝阳宫,士极又问:“是不是来自祁连山?”段举也不清楚,这时许师爷在旁边道:“我去都督府里抄写布告,听许逊的侍卫与人说话,几次提到祁连山,说那里极是苦寒。”士极站了起来,段举问:“你与他见过面?”士极脸色凝重:“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现在来不及讲,你尽快去见李都督,让他下令抓捕武显扬。”段举摇头:“太过草率。我们还不知道信里写些什么,到时无证无据,如何抓人?我已经命人通知李都督和武显扬,一会在守备府里见面。”
话音未落,家人来报,守备副使武显扬来了,已经到了门口。武显扬今天应该出东门护粮,他接到周大泽的通知,骑马从东门田野赶到靠近北门的段府至少需要一个时辰,周大泽出去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到了,显然他并没有出城,他不去守备府而是直接来段家,段举感到非常危险,他把羊皮塞给士极,推着他道:“带忠恕去大云寺找智方,走后面,晚上再回。”说完就向前院走去。
士极稍一犹豫,将羊皮揣进怀里,抱着忠恕来到后院,隔墙听到外面有人马行动的声音,看来军兵把段府围住了。士极低声对忠恕道:“孩子,别吱声,叔叔带你做个游戏,你搂着叔叔,闭上眼,我们会飞起来。”忠恕笑着点头,乖乖地闭上眼睛。士极看到墙边有一颗大皂角树,抱着忠恕飞身跃到树上,他轻功了得,没发出一丝声响。外面果然有五个军兵,士极从怀里取出几个铜板,用手帕包了起来,扬手扔过左面的院墙,军兵听到声响,立刻跑过去查看,士极趁机抱着忠恕从树上跃过墙壁,闪进邻居家中。隔壁原是刘文静的私宅,后来李世民在此居住,李世民带军南下后,府里空荡荡的没人,士极不敢在其中停留,找个僻静的角落翻了出去,又穿过几户人家来到大街上。
大街上看不到军兵,他乘着一户人家主人不在,溜进屋换了一身庄稼人衣服,又把忠恕打扮得像个农家小孩,叮嘱他不要说话,然后抱着他来到街上。忠恕以为叔叔在与自己游戏,觉得好,乖乖地趴在他的肩上,眼睛四望,也不言语。士极不知道大云寺在何方,又不敢在城里问,就抱着忠恕来到南门,混在打粮的百姓中出了城。
南门外护粮的军兵不多,士极悄悄向旁边的百姓询问大云寺,问了三个人才得知大云寺就在南边不远的石岗上,有条小路直通那里,他躲开军兵,沿小路向南走了七八里地,看见前面有一道小山岗,岗上有座黄色建筑,像是一个寺庙。走近前,士极看清了大门上的题字:大云寺,中间的云字早已斑驳难辨,只剩下大寺两字还算清晰,士极有些怀疑:这样个小庙,里面真会有认识突厥文的高人?他走进庙门,见寺里原有三座不大的佛殿,只剩下一间主殿还没倒塌,殿里的佛像金身已经朽烂,露出里面的泥胎,两个身着黑色僧衣的和尚正席地坐在佛像前吃饭。
士极放下忠恕,向二人施礼,年纪大点的和尚起身还礼,忙不迭地让另外一个和尚去盛斋饭,原来是把他们两个当成前来就食的饥民。士极真有点饿了,谢过和尚就带着忠恕盘坐在地上吃了起来,吃到半饱,才顾上与和尚说话,一问才知庙中只剩下这两个僧人,他们的业师刚刚圆寂,两个人念了三天经,饭后就准备离寺返家还俗。士极问他们认不认得智方老和尚,那个年长的和尚用手一指殿后,士极过去一看,空地上有座新坟,原来智方和尚就是他们的业师,三天前圆寂了,两人本是当地的百姓,为了一口饭吃投在庙里伺候智方和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更别说突厥文胡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