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迷雾被层层拨开。悲戚、痛苦、悲凉交织在他心头。他俯着身子,透不过气来。
良久,他挣动着手指,凝着通红的双眸,问道:“阿耶,是博济格杀的吗?”
塔伦身躯一震。本气势汹汹的他顿时哑了声。理智告诉他,他应当否认。然他咽了口水,红涨着脸一言不发。
程靖寒双眼迷茫,倏而“吃吃”地笑了。塔伦表情凝固,忽地恼恨自己的坦率。若程靖寒一怒之下欲杀雁儿,那他只能先下手为强。想至此,他的手不由抚上腰间佩刀。
程靖寒坐在原处,肝火未起,心绪不明。北疆的女人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他原该恨上一恨。可他的生父却是杀害阿娘的元凶。程靖寒痴笑着——这旧时账一笔笔算来,何时方至尽头?
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一路的伤痕已然太多,何必再让鲜血浸染?
“你既与我私下会面,必已有良方。告诉我要怎么救?”他开口的声音已恢复往日平静,恍若适才无事发生。
塔伦喉咙一哽,手背上虬曲的青筋缓缓平复,眼中竟有了苍茫之色。
他从袖中掏出一朱红瓷药瓶,慢慢置于案中。
“这是什么?”
“毒药。”塔伦直言不讳。
毒药相生相克。塔伦苦寻,终是寻得第二味相克之毒。混之迦耶毒,制成这毒药。
解毒方法说来也简单:需得有人吃下这毒药,暂时封住经脉,割开肌肤,将毒血引入中毒人身上,与之交融,是以解毒。
只是这于她是解药,于他人是毒药。服毒之人纵然有解药,亦有内力损毁之虞;若无解药,更是死路一条。
塔伦掏出药瓶时,怀揣一丝恶意。他倒要看看这个让阿布多魂牵梦萦的男人,面对生死,会怎么选?
程靖寒看着流淌朱红的药瓶,试探伸出手,眼里有一瞬的恍惚。有个声音义正言辞道:汝乃一国之君,绝不可因一女子断了社稷。
是啊。他视线迷蒙,颤颤抓起药瓶,拔了瓶塞,仰头倒尽。
毒药沁苦,滚下喉咙的那瞬,他想他许是疯了。
留下方满周岁的皇子,任南国一朝被人蚕食。以后青史该如何撰写他?
至少今后她得获自由,从此倘佯天地间。一如……他为她所赋之名。他眼转向窗沿外欢脱的雀儿,口中涌出血来。塔伦不料他决断如此之快,脸色骤变,急急起身封住其几处大穴,让毒一时不得侵入心肺。
“郎君……”本候在落地屏外的湘竹近身之时,面容倏白。程靖寒撑着身体,一声不吭,拖着步伐徐徐走入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