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安十叁年八月既望,卯初,人们闻敲钟声打开坊门。长安城门徐徐而开,军队鱼贯而入。
他让军队回军营待命,只带了一骑亲卫穿过东西坊,进了丹风门,下马走至殿门口,他仰头凝视宣政殿的匾额。晨雾散去,曙光斜照在他瘦削的脸上,粗粗长出的胡茬生了几分刚毅之气。
“叁皇子荣归,实乃国之幸事啊!”朝臣见了程靖寒,无不恭敬请安,恭维的亦不在少数。他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多话。与此同时,吴内侍从殿中徐徐走出,向他点头致礼,拉高嗓门宣告早朝。
朝臣噤声进殿,程靖荣立在他右侧,脸上是意味深长的笑容。
“兵马大将军何在?”皇帝俯视着众人。
程靖寒向前一步行礼:“臣在此。”
他感觉到皇帝审视的目光灼热。
时隔一年,灵越清秀的少年郎满脸风霜。皇帝露出了惯常的微笑。
“你此次大败赤族,平定北方,居功至伟。封为襄王,赐府邸,赏金一千两。其余诸将论功行赏。”皇帝顿了顿,“现战事已平,襄王卸去大将军之职,交还兵权印信。”
朝臣始有人窃窃私语。
“谢陛下。”程靖寒不动声色,双手奉上授印,立时便有内侍小心接过,置于案上。
“启奏陛下,赤族献上的美人不知该如何处置?”礼部尚书上前问询。
“既是赤族的心意,朕收了便是。”皇帝眉眼弯弯。
“陛下,异域女子不祥。”谏官义正词严,“况且臣听闻,有一奴隶竟公然行刺,李副将命丧当场。”
“赤族竟如此胆大妄为!”程靖荣突然拔高了声音,插话道。
程靖寒蹙眉,该来的果然躲不掉。
“禀陛下,臣一早已将她送交了刑部。”他字字铿锵有力,“然她杀人是实,其中却有隐情。”
“什么隐情?赤族奴隶,谁知道是不是细作?”程靖荣因李副将一事耿耿于怀,毫不相让。
程靖寒面色一沉。
“好了,刑部已接此案,自有公断。”皇帝摆摆手。
“陛下,臣还欲启奏,关于立皇嗣一事……”谏官一旦张了嘴,再无尽头。
皇帝显然不耐烦了,他顾左右而言他,最后轻喝一声:“今日早朝众卿家辛苦。中秋夜宴必将好好犒赏。”
皇帝离去了,众人议论纷纷。程靖荣凑上前来,满面堆笑:“恭喜叁哥大捷,得封襄王。”
程靖寒睨了他一眼,未置可否,径直离去了。
“德性!”程靖荣收了笑容,腹诽道。
这边厢襄王妃见程靖寒回府,眼角含笑,心下欢喜。
“恭喜殿下凯旋而归。”
程靖寒微笑着进屋来,王妃替他除去外裳。
“妾让人备了你喜欢的小天酥、炙虾。这个鱼羹汤是妾亲自熬的,里面放了西域进贡的白山参,你进了补补。”
“有心了。”他坐到案前,面前的羹汤正冒着热气。王妃含笑望着他,等他动着。一口汤入喉,他看着满桌的珍馐,突然失了胃口。
他复又穿上外裳,迈步出门。
“殿下,是菜不合意么?”王妃愕然,笑容渐失。
“孤适才想起还有公事未了,一时脱不开身,你先用罢,孤晚些回。”
“用饭了!”狱卒吆喝着,把食盘递了进来。阿布多抬眼一看,粗面馍馍伴着几根菜叶。她也不挑,拿起便吃。手脚上的锁链伴着她的动作,发出沉重的回响。
饭毕,她仰天躺在茅草铺上。朦胧中好像回到七岁时,博济格与她嬉闹着,她银铃般的笑声响彻草原。
那是她生命中难得的快乐时光。
“去了南国,记得我的话。”他粗粝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脸,顺着身子一路滑到她紧致的臀。她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他的手解开了她的裤带,慢慢深入。
“阿布多!”
“啊!”她惊叫着醒来,冷汗涔涔。
眼前的人身着绛紫绣金大袖锦袍端坐在一边,俊朗的眉眼间难辨喜忧。见了她苏醒,他眼瞟向破碗上的菜叶,淡淡道:“这吃的都是什么?”
似是问她,亦是质问狱卒。
她遥远的记忆慢慢复苏,是他!
她并未作答,手不自觉地挪动一寸,又拖出了镣铐的声响。
“既一时出不去,便好好养着。”他挥手让人送上了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