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洒太湖岸,淡伫洞庭山。鱼龙隐处,烟雾深锁渺弥间。
这几句长短词,说的乃是太湖山水,浩瀚缥缈。而此间大雾弥漫,横塞湖面之景,又以昼夜将合,晨曦微现之时最盛。
然则景致虽美,船行其上却多有不便。暂不论方位难辨远近不识,单说那濛濛雾霭水汽氤氲,沾得衣裳眉梢尽皆湿润,便教人不胜其苦。
恰如此刻,顾云昭立于船头,悬荡湖心,任由小舟随波逐流,不知飘到何处才是底止。
他极目望去,只见烟笼寒水,茫茫然一片,心中叹息一声,又觉眼睫上顷刻间便凝了层水珠,正欲伸手去拂,却听一旁炭炉哔啵作响,戚月娘提着铜壶斟了杯热茶,将个小盏递到他手中,嘴上说道:“小官人快些暖暖身,这湖上湿寒,可别风邪入体才好。”
怀安冷眼旁观,瞧她如此殷勤,鼻下暗哼:“若非你作妖,我家郎君何需受这苦!如今这般境况,回府后少不得挨顿板子……”
正腹诽间,那舱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两个身姿曼妙的小娘子。其间一人生得华若桃李,如琬似花,可惜面上含几缕忧丝,眉间蹙一点清愁,眼皮红肿,双目更好似蒙翳般无光无,显是患有目盲之疾,不免教人叹惋怜惜。
但见她面朝船头,敛衽施礼,哑声谢道:“今得义士搭救,不啻重生,此番大恩,杀身难报,日后若有差遣,小女子绝无二话!”
说话之人正是琼真,前夜里一场祸事临门,沉家一众仆妇随从,连同她那养娘在内,死的死,逃的逃,一个不剩,唯独婢女香如,无意中滚落床底,凑巧躲过一劫。如今主仆二人已然脱困,琼真虽负了些伤,到底无性命之虞,只是想起昨夜光景,心中念着父亲,想他下落不明,生死难料,万般忍耐不得,适才已在舱中哭过一场。
而顾云昭听她这一番信誓之言,不似一般闺阁女子,倒有些江湖侠气,不免抬起眼儿把那眸光又从琼真面上细细逡巡过一遭,只觉甚是合缘,仿似在哪里见过一般,一时愣,竟浮了团红霞在面上,虽明知她眼瞧不见,心中却霎时慌乱,连忙让礼:“娘子不必言谢……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两人你来我往,又都是琼枝般毓秀的人物,落在旁人眼中怕是赏心悦事,却不想这片言只语起涟漪,倒把一人惊得瞪圆了双目。
原来昨夜又惶又惧,那香如并未看得分明,此刻借着晨光去瞧,只见这少年郎立于船头,身着水色锦袍,额系玄青束带,虽则衣料被灼去几个窟窿,面上亦沾染些烟灰,眉目却衬得越发分明,端得是皎如玉树,天质自然。
如此俊俏少年,只消见过一面便绝不会错认,她敛眉想道:“云岩寺中做那歪诗的郎君,莫非就是他?”
正暗暗思索,乍听得欸乃一声橹响,忽见凉风骤起,水势渐涌。而风过之处,竟隐隐现出一座湖心岛,四周水泽泛泛,芦荻丛丛,唯有正中山峦墨染,好似世外桃源一般。
那湖岸边斜荡一条小舟,其上依稀坐一老翁,头戴箬笠,腰间别篓,正自垂钓。
怀安惯来伶俐,当下便摇着浆儿靠到近处,开口相询:“这位老伯,借问一声,此处离吴江县有多少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