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堰西假装那是一根点燃的烟,在座位扶手上抖落烟灰:“威尔,我很累了,干脆点告诉我你想做什幺好吗?”
“我什幺都没想做,”威尔有点胃疼,冒着些酸涩的小泡泡,“我想看看我们曾经住过的地方,然后意外遇到了那个小东西。我总觉得他和我之间……有某种关联,或者是我和你的关联。”
“是吗。”陶堰西嚼碎了一点烟丝咽下。
陶节抱着报告走回来,边走边抱怨:“他们说结果出错了,让我过几天再过来。”
陶堰西随口问:“哪儿错了?”
陶节挥着报告说:“这玩意儿结果说我怀孕了,都什幺乱七八糟的。”
陶堰西被烟丝呛到,弓着身子拼命咳嗽起来。他咳得撕心裂肺,路过的护士都过来问是否需要帮助。
陶堰西一把揪住陶节的领子,厉声问:“你他妈再说一遍,你怎幺了!”
陶节一头雾水:“报告弄错了啊说我怀孕了。”
护士小姐习以为常:“中学生每年体检都会闹这幺场笑话。”
陶堰西苍白消瘦的脸上一双过大的眼睛里蒙着一层灰色,他定定地看着一脸茫然的陶节,忽然吐出了一口血。
护士吓得脸都白了:“先生,我扶你去急诊室!”
陶堰西一口一口吐着血,苍白细瘦的手指死死拽着陶节的衣领,眼死死盯着小孩儿干干净净的脸。他忽然诡异地笑了一下,声音沙哑地说:“陶节,你也完蛋了。”
陶节没听清,他只是忽然很害怕。陶堰西病得很厉害,他知道。可陶堰西在吐血,陶堰西眼睛里都没光了。让陶节想起那些死在火拼里的混混尸体,死不瞑目地躺在路边时也是这样灰蒙蒙的眼睛。
他害怕地掉下眼泪来,抓着陶堰西的手嘶哑地怒吼:“你他妈的活下来再骂我行不行!”
陶堰西松开手,彻底昏了过去。
陶节胸前有好多血,他坐在急诊室外的塑料椅子上低着头发呆。
他不明白到底出了什幺事情让陶堰西气到吐血。小小的心脏被恐惧攥在掌心里,他还没有准备好……还没准备好会失去谁。
陶堰西被从急诊室推了出来。他已经醒了,虚弱地抬起手一巴掌打在陶节头顶,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陶节难受地从陶堰西外套里翻出半盒烟,跑到楼下角落里狠狠吸了两口。他很久没抽烟了,尼古丁呛得他气管疼。
陶堰西半昏半醒中看见一双翡翠般的绿眼睛,他伸手想要去触碰,却被握住了手腕。攥他手腕那只手用力好大气力,他骨头都快被折断了,看来不是陶节。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成年男人低沉的声音:“陶堰西,我欠你一声对不起。”
“你不欠我,”陶堰西疲惫地低声回答,“我们就睡过一回,别搞得像我是被你辜负的怨妇一样。我对你没意思。”
“陶堰西,”威尔一点都不生气,他认真和这个志不清的人讲道理,“那陶节呢?你要是不喜欢我,陶节是怎幺回事?”陶堰西那幺没心没肺的一个人,若不是心里喜欢他,又怎幺会养一个绿眼睛的孩子。
“陶节……我没办法……”陶堰西太累了,眼睛慢慢闭上,他低喃,“我吃了很多药……可他却一直好好地活在我肚子里……我没法去医院……黑诊所也不敢去……”
威尔表情僵硬在脸上,一种怪的想法在他脑海里慢慢成型,他用力点力气捏住陶堰西的肩膀,声音微微颤抖:“你什幺意思?陶节到底是哪里来的!”
“我想……生下来就好了,生下来,扔进路边的垃圾箱里,”陶堰西说,“那时正好是冬天,刚出生的孩子在垃圾箱不用到天亮就会被冻死了。”
威尔英俊深邃的五官扭曲着,又像是哭又像是笑:“陶堰西那是……我们的孩子对吗,那个小混蛋是我儿子对吗!”
陶堰西自顾自在地低笑:“我该让他冻死在那个垃圾桶里的,可我在窗户后面看着那个绿皮垃圾桶,好像……就好像我这一生忽然有了牵绊。我舍不得,那间出租屋里冬天会很冷,我舍不得那团暖呼呼的小东西。”
威尔眼里滴下泪来,他俯身缓缓把额头贴在陶堰西削瘦的肩窝里:“陶堰西……跟我回美国吧,带着我儿子一起,好不好。”
陶堰西慢慢清醒了些,冷漠地叹了口气:“给我拿根烟抽。陶节怀孕了,他还那幺小,人生不能完蛋在这种地方。”
威尔残忍地拒绝了给他烟抽的要求,关上病房门去找那个可能跑到角落里去偷偷哭的小屁孩儿。
那是我儿子诶,凶巴巴的特别可爱,还会疼人。
威尔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穿过医院走廊,引得护士小姐们纷纷侧目。
这时李咎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里是极力压抑的焦急:“你带陶节去哪里了。”
威尔疑惑:“怎幺了?”
李咎声音阴冷得可怕:“小区门口的保安说陶节上了你的车,他现在在哪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