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顾当然不是猜不到。
那个一直过于真实,而且梦中所发生的事,又都恰好能和前世他死之前对上的玉中梦境,真的只是个梦吗?
贺小侯爷的脑海“轰”的一声,几乎骤然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半倚在床榻间的靠枕上,就这么凝固成了一尊雕像。
梦倘若不是梦……
三殿下也不是那个三殿下……
他当然都记得。
……
……那什么,爹要是记仇的话,儿子会不会也很记仇?
裴昭珩见他这副情,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勾了勾唇角弯腰下去凑近了贺顾呆滞的脸——
贺顾便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裴昭珩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
裴昭珩用一种极低,只有贺顾能听清的声音,温声道:“我在前世,看见的那个子环,便是今生的子环,是子环回去见我了,对不对?”
贺顾傻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裴昭珩想了想,又道,“容我想想……是在西山弓马大会之前,可对?”
贺小侯爷终于回过了来,结巴道:“我……我真不记得了,还以为那就是个梦来着,难不成……难不成那块玉竟然连通着……”
裴昭珩道:“果然是你。”
贺顾顿时哽住了。
那块玉连通着的,若不只是个梦,而是三殿下的前世,方才裴昭珩语意里那若隐若现、似有若无的怒意,便大约不是他的错觉了……
毕竟被人撩拨了一回,又始乱终弃的跑的半个鬼影也寻不见,想是谁遇见这事……都不可能不恼的。
贺顾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和裴昭珩解释一下,咽了口唾沫,认真道:“我……我那时真的不知道……还以为那就是个梦,在梦里做事,自然也……也是没怎么过脑子的,而且那块玉实在很邪乎,一枕着它睡,就做怪梦……当时我与殿下,也还没有说开,实在怕自己就这么陷在梦中出不来了,所以……所以……”
所以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
所以什么?
所以我就懒得管梦中的殿下是个什么感受,拍拍屁股就跑了?
贺小侯爷沉默了一会,求生欲空前高涨,不露声色不着痕迹的飞快改口道:“我把那块玉送给殿下,也是希望我走后,殿下……殿下能心想事成,那块玉是个灵物,他……”
裴昭珩点头,道:“确然心想事成了。”
贺顾一怔,忽然想起了他没多久前才做的那个梦——
那个在空荡荡的大殿中端坐如竹、鸡皮鹤发的三殿下,和苦口婆心,却劝不动他分毫的黄脸道士。
……
“我再和你说最后一遍,就算时光溯回,他可未必记得前世,你也一样,你二人的缘分,也未必就如你所想的那样深,就算重来一回,万一你们形同陌路,也不是不可能,倘若真的如此,皇帝,你觉得值得吗?”
……
还有电光火石间,想起来这一世和“长公主”成婚前,在京郊观音庙外遇见那黄脸道士,他看似胡扯八道的一通云山雾罩的话——
“那是你命大,得了真龙相助,不仅扣着了你三魂六魄,使你未被阴差勾走,又不知通过了什么法宝,助你溯回已逝光阴之中,重来一次,这等手段,真是大手笔,大手笔啊!”
……
贺顾的头皮有些发麻。
他不可置信的抬眸对上了裴昭珩那双幽深的、琥珀一样的眼睛,涩声道:“梦里……都是真的?不对……那不是梦……所以是……是殿下让我……”
话没说完,嘴却被两片柔软微凉的薄唇堵住了。
贺小侯爷被结结实实亲了个头晕目眩,呼吸不过来的窒息感,让他没办法再去想更多,只有鼻腔里全被裴昭珩身上那股幽远浅淡的檀香味占据——
这样的三殿下有些陌生,贺顾本能的想去推他,却在抬了手搭上他的肩膀后,又犹豫了。
倒显得愈发的欲拒还迎。
他的意识有些模糊,只感觉到裴昭珩温热的吻顺着唇、顺着下颔和脖颈一点点向下爬……
屋里的炭火烧的滚烫,身上却更要滚烫百倍。
贺顾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只在意乱情迷之间,想到了那个梦中不知付出了什么代价,换他重活一回的、执拗的帝王,和他闭上眼后微微颤动的、因为苍老逐渐变得颜色浅淡的眼睫……
这些都是真的吗?
所以怜悯他一世过得太过憋屈、让他重活一回的所谓上苍根本子虚乌有,他能留在世间,从头再来一次,无非也是因为这世上,有个不肯对他放手的人罢了。
贺顾的视线一点点被水雾模糊了,他不太看得清裴昭珩的模样了,只是努力的嗅着他身上的气味,急促的呼吸着。
裴昭珩的动作却终于没有继续下去。
贺顾感觉到他温热的指腹在自己眼角点了点。
“……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