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野一向心中藏不住事,是以跟着贺顾拿了信离开驿站,便忍不住问了一句:“爷……这信究竟是……”
倒也不是征野没有主仆分寸,实在是他和贺顾自小一起长大,虽然名份上是主仆,但情份上却一直有如兄弟,贺顾也从来不曾瞒过他什么,可自从长公主逝世后,征野就明显感觉到他和小侯爷与以前不同了,虽然征野也并不很聪明,但是贺顾有没有对他坦诚相待,他还是能感觉到的。
贺顾捻了捻那信封厚度,本来正惊讶于一向寡言的裴昭珩竟然能寄来一封这样厚实有分量的书信,也不知道究竟写了些什么,不过这倒也足见得这些日子他两个分开,心中惦记着对方的并不仅仅只有他一个……
贺小侯爷心中正美滋滋,迫不及待的想赶紧回去,拆了信看看三殿下给他写了些什么,冷不防却听征野问了这么一句,难免有些怔然,道:“……什么?”
征野话一问出口,也知道自己有些逾矩了,但话既已出口后悔也来不及了,索性目不转睛的盯着贺顾哽这脖子问出了心中最深处的那个疑惑。
“爷,这信……不是家书……是恪王爷给你寄的吧?”
贺顾怔愣了片刻,才道:“……你怎么知道的?”
征野见他竟不否认,这样干脆的就承认了,心中那个猜想更甚几分,一时说话语气都急了,差点没咬到舌头:“我……我又不傻,爷,你和三王爷,你们……你们是不是……”
贺顾沉默了一会。
诚然,这事他从没告诉过征野,但并不是因为他不信任征野,实在是因为贺顾心底便觉得征野怕是不太能接受,毕竟正如王二哥所言,男风虽盛,却也多不过只是玩玩,并非大道,征野心中揣着颜姑娘,贺顾知道他是个正常人,恐怕未必能接受自己竟然离经叛道、背德忘典的打算和一个男人厮混一辈子。
但是征野毕竟总跟着他,纸包不住火,露馅被他察觉的这一天总归还是来了。
贺顾顿了顿,道:“是。”
征野顿时睁圆了眼睛,诚然他心中本来就已有猜想,可亲耳听见侯爷承认,却还是觉得不可置信,低声急急道:“这……这可怎么是好,爷,你……你们都是男子啊……”
贺顾道:“……我知道,我都想好了。”
征野一见他色,便知道贺顾多半是早已经打定主意了。
……都怪他发现的太迟,小侯爷从小性子就倔,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如今他打定了主意要走歪路,就算征野有和他打小一块长大的交情,也知道自己多半是劝不动他的。
贺顾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怪?”
征野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愣片刻,若有所思,半晌他才小声道:“颜姑娘写的话本子……其实都是戏说,不能尽信当真的,爷是不是看多了那些话本子,才一时想岔了?”
贺顾:“……”
“不是,是我自己想,和旁人没关系。”
征野:“……”
一时两人相顾无言,贺顾看着征野瞧着自己那副又是悔不当初、又是痛心疾首的复杂眼,心知这家伙多半是在愧疚怎么没早发现他和三殿下之间的猫腻,好让他悬崖勒马。
贺顾有些头疼,正绞尽脑汁的想该怎么叫征野别钻牛角尖,转移一下话题,却见前边街角一个新门面铺子前,挂着副小小的三角旗,上书“颜氏医馆”四个大字,笔迹甚为狂放洒脱,正迎风招展。
贺顾愣了愣,道:“这是……”
征野心中虽然还在纠结,但此刻还是习惯性的回答他道:“颜姑娘把新的医馆门面选在这里了。”
进了医馆大堂正门,果然看见颜之雅正在往簸箕里铺药材,春彤跟在旁边帮手,似乎是想趁着阳光好往外面晒一晒。
见贺顾出现在店门口,颜之雅显然也愣了愣,道:“小侯爷?你怎么来了?”
贺顾可算找到机会转移一下征野的注意力了,摸摸鼻子笑道:“恰好路过,看到这医馆名字,又是新开的,猜着是你,没想到还真是。”
颜之雅放下簸箕,到柜台后给他和征野两个倒了杯茶,叫春彤递给贺顾,自己又递给了征野,这才道:“这几日闲下来了吗?”
贺顾道:“是的,昨日刚跑完差事,现在没什么事,就往阳溪来买些东西。”
顿了顿,又道:“啊……对了,近日我身体有点不舒服,今日路过正好请姑娘帮着瞧瞧。”
颜之雅怔了怔,道:“侯爷身体不舒服?”
倒不是她大惊小怪,贺小侯爷看着一向皮实的很,而且现在瞧着也是气色红润,实在瞧不出什么不舒服的苗头来。
贺顾道:“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最近瞌睡多了些,偶尔吃多了还会犯恶心,而且以前我不怎么怕冷的,最近却总想加衣裳。”
颜之雅沉思了片刻,道:“听着倒不像是水土不服。”
又道:“春彤,去取脉枕来。”
春彤点头应了是,很快取来一个褐色脉枕,贺顾见状十分自觉地撩了衣袖放下手给颜之雅诊脉。
贺顾其实倒没真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什么不好,只是眼下恰好寻得这个由头转移话题,好别叫征野再惦记这他喜欢了个男人这事,稍稍缓解一下尴尬。
至于近日他身体的异状,贺顾则将其统统归咎于重生后日子过得太舒坦,缺乏锻炼,所以回了军营才稍有不适,过段日子自己就好了。
结果万没想到,颜之雅刚一诊脉没有半息工夫,眉头立时一跳,迅速的抬起眼来色有些惊疑不定的打量了他两眼。
颜之雅并不是那种给人看病一惊一乍的大夫,她一向都是表现的胸有成竹、从容不迫,这也有个好处,无论来瞧病的身上多难受,得了多重的病,见大夫这样色心中都会宽缓许多,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碍,不再那么害怕了,贺顾从没见过她这种色,心中立时咯噔了一声,暗道他该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了吧?
贺顾道:“我的身子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颜之雅又移回了目光,这次她色肃穆了许多,闭目凝又诊了一次,半晌再睁开眼来看着贺顾的眼却更复杂了。
颜之雅道:“……春彤,你先去后院把这些药材晒了。”
春彤道:“好。”
便抱着簸箕退下去了。
颜之雅又道:“那……能否请征野小哥先退避一下?”
征野和贺顾同时一愣,贺顾先回过来,道:“这……我身子有什么毛病,姑娘直说就是了,征野不是外人,我没什么好瞒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