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裴谈解下了披风,盖在了荆婉儿的身上。论到仔细,裴县向来是从裴谈身上学的。
“走吧。”裴谈总算说话了。
他踏进了后门,裴县走在最后,荆婉儿走在二人之间。
三个人自是十分低调的,即便路上有人经过,裴谈走在最前,身后还跟着一脸冷漠的裴县,无人会在意中间还披着披风的荆婉儿。一炷香后,总算未引起大理寺内任何一人的察觉,回到了裴谈所住的院子偏厅里。
“公子,怎么处置这宫女?”刚在厅中站定,裴县就沉声开口问道。
刚才在宫中那种情况,他既不能声张,只能先一切依照裴谈吩咐行事,然而现在已经回到大理寺,自然有什么就可以说了。
裴谈看着一言不发站着的荆婉儿,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可以说完全都无法细想,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在当时情况下最下意识和合理的反应。
然而,事情可以做,后果却必须承担。
他看着面前的少女,荆婉儿的身份,纵使逃出了宫,也一样不会安全。
良久,裴谈轻轻说道:“从杂役房到太液池,至少需要三个时辰,宫中内卫久经训练,他们的反应,不会等你逃到太液池才动手。也就是说,你早知道今夜的危险?”
而知道了危险,不选择向宫外逃,而是反其道深入内宫,这恐怕才是既能拖延时间,又顺利让内卫不能第一时间找到她的原因。
这个少女,面对危险如此冷静,实在极聪明。
荆婉儿和裴谈相视,她已经知道,她今夜能逃掉,实在是上苍给的运气。
“你一直用信鸽,和宫外联络?”裴谈终于问出来。
荆婉儿安静站了良久,她曾经用信鸽给大理寺传信,自然这点是瞒不了裴谈的。
“不错,婉儿的确是从宫外得到的消息,知道宗霍已离开长安,更知道他一走,便是婉儿死期。”
只要弄清楚事情的因果,这些事情并不难猜出。
裴谈看着她一时没有出声。
裴谈的沉默,让偏厅中的气氛慢慢更加凝重,还是裴县忍不住继续说道:“今夜之后,宫中逃走宫女一事必定传的人人皆知,此女很可能……会成为公子的负累。”
荆婉儿静静说道,“一切都由奴婢所起,奴婢愿意承担,必不牵连大人。”
裴县却不客气地冷冷看着她:“你不过一个宫女,如何承担?”
荆婉儿慢慢解下了披风,她换下来的宫女服,被她绑住石头,丢在了太液池里面。那太液池底下,藏着大唐开朝以来的无数秘密,没有人敢真正打捞太液池。
她凝视裴谈,说道:“婉儿从进宫起,就不曾怕过死。如今也一样。”
她如同在暗示,即便裴谈现在把她交出去,她也不会反抗。
裴谈目光却盯着她的脸,他既然把她带出了宫,自然就不会再无端送回去。况且宗霍已逃离长安城,这桩替死案,现在就只有荆婉儿能说的清楚。
裴谈的手指在桌上轻敲,显然在思量对策。有一点裴县说的对,大理寺内的眼目丝毫不少于宫中,荆婉儿在这里多一刻,同样是将大理寺也带入危险中。
就在这时,裴谈想到了一个人。
——
主簿邢左在书房查案卷的时候,接到裴谈传唤,就匆匆赶来了偏厅。
“大人有何吩咐?”
裴谈此时背着双手,在屋内踱步:“之前那个民妇紫婵儿的案子,你可还有印象?”
那件事过去还不到两天,邢主簿稍一思索自然想起来:“记得,不知大人为何突然问起?”
裴谈幽幽看着邢主簿,便问:“她所嫁的那个相公,一起在长安开的酒楼、你可记得叫什么名字?又位于哪个街道上?”
邢主簿心中有些诧异,但还是立刻回道:“启禀大人,那对夫妇开的酒楼,叫紫轩楼。就在城门左转的庆安街上。”
裴谈眯眸想了想,并不远,“你现在吩咐备一辆马车,我要去一趟庆安街。”
邢主簿听到裴谈要去,随即就吃惊问道:“莫非那对夫妇又犯了什么事?大人可要带着衙役过去捉拿?”
裴谈立即道:“不是犯事,你也不用带人,只消将马车停在大理寺后门,我自有用途。”
邢主簿尽管疑虑,却不好质疑裴谈:“是,那属下这就去给大人准备。”
等邢主簿出去后,偏厅里安静了片刻,裴谈道;“你们出来吧。”
荆婉儿跟裴县,都从事先藏身的偏门里出来,方才裴谈的话他们都听的清楚,尤其是紫婵儿的名字出现的时候,荆婉儿的情已经与刚才不同。
裴谈将她看在眼里,他也是在刚才,突然灵光转念,想到的那个同样逃出了宫,现在已经嫁做人妇,改头换面生存的宫女紫婵儿。
其实荆婉儿根本不需别人替她担心,她只要出了宫,其实已经等同鱼儿入水……
看着荆婉儿依然平静无波的眉眼,裴谈目光有些幽沉。
不多一会,下人已经来通知,马车已经在后门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