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昭的腰倚向莲花台,衬手在后。
她……
是在说什么?
卫坤仪半跪下来,她淡然置之,从怀中取出一个淡绿色玉瓶。
整个过程平静,沈青昭的心却怦怦跳,是啊,她们只不过两个女子。
卫坤仪拧开瓶口,一股香气弥来,闻见便知那是她身上常用的膏药。
“青昭?”
她抬眸。
认真又不掺杂质,只因沈青昭无动于衷。
张开腿……
张开腿……
沈青昭耳中回荡着三个字,就算是师父,她们也从未和其他女子这般说话,卫坤仪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情微妙,手衬在莲座上。
拢紧了腿!
卫坤仪拿着欲上药的瓶子,半怔。
“只是一个很小的伤口罢了,其,其实也不必敷药,你不必跪下给我做,而且——”沈青昭慌不择词,“你方才为何要如此待柳公子?”
她们,她们何时那般熟了啊!虽然她也想更亲近一些,但绝不是这么怪的关系……
卫坤仪仰起头。
她举止十分自然,眼清澈如水,只不过带着一丝懊恼,仿佛在失望没有保护好眼前人。
“我生气。”
沈青昭头一痛,她当然知道她在生气了!都气得踩人了啊!
“你没听懂我的话……”
这女子,生得清清冷冷,怎说起轻浮的话来毫不知耻?更何况,这种反差起来几乎要人命了。
“我,我身子骨没那般金贵,摸爬滚打,又不是供在这里头的像,你若一直这样,以后更危险之时可不得……”
疯了。
真是阴差阳错上天捉弄,她第一次离开长安时,年纪才方及笄,进山帘洞时被很多血尸围困,瑟瑟发抖不敢出手,哪知师父李昆仑想也不想,竟一脚把她给揣了出去!
若这份待遇换回过去该多好?
卫坤仪合上瓶口。
半晌。
她起身。
“我生气,却不可能为他。”
“那是因为?”
“你。”
哦,原来是我啊。沈青昭点了点头,这样还差不多,也对,若一个无心之失就如此对待他人,那她喜欢的卫姑娘,可就北狐厂那群人没甚两样了。
……等等。
沈青昭道:“凭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卫坤仪无甚表情:“偃骨山的像,是我拦的。”
“……嗯。”
“祠堂的尊仙,是我清的。”
“是。”
“寄身女的菟丝子,是我杀的。”
“对,都是。”
“而我得到什么?”
“……”
这又不是先来先到的事情!
她道:“柳公子只是跟随我们过来的罢,临走前,他看了你一眼,就能握手,我真没想到。”
沈青昭衬着莲花台,身子欲倒不倒。
手好酸。
这也不怪她,毕竟卫坤仪离得太近,要是站直,她俩可就成了脸贴脸。
“从长安去偃骨山,这一路上,不……半月来,我从未同姑娘离得多近过,你好似,不大喜欢我。”
沈青昭一听,简直红透了脸,她哪是不喜欢,正是卫坤仪太像仙画那般不可接近,才很害怕和她平常相处!在客栈时,夜里头她们对案闲聊,一不留就已过子时,意识到后沈青昭就心慌意乱,立即打断聊闲,还要送卫坤仪回房。
每次都是她先提出来的,这怕不是……被当成赶客了罢?
“为何?”
眼见她这么问,沈青昭心底一声感慨,也不是磨蹭的性子,就在正准备说出来之时——
卫坤仪上前。
太近了。
沈青昭连忙后仰,身子也就倒下去,她平卧莲花座,长发瀑散,卫坤仪在她的身上。
呼吸静止。
她眉眼柔美,里头有溪,头发像春柳一般细长柔软,仿佛回到那天,地牢昏黑下相撞,穿透面具,沈青昭看着她,连胸前起伏都一清二楚。
“为何他可以轻易做到?”
卫坤仪俯下身。
声也低。
十指紧扣,她的手很瘦,指甲很短,合拢时没有一丝攻击性。
“我却不行。”
两个女子上下相对。
她把压住。
沈青昭躺在失去主人的莲花宝座上。
声音温热刮过耳骨,酥麻的感觉顿时冲涌而上,活了十几年,沈青昭这下子才发觉,仿佛过去小心翼翼与人维持的距离被打破,是城池倾然之间倒塌——
“难道因为,我是女人?”
她问出来,眉间也多了一分春水天寒,忽冷忽热,患得患失。
沈青昭眼睁睁地看她摁紧双手。
在这半截纯白色面具后,已隐约掉色,只望见一张委屈的脸,她是小女孩,且未拿到糖葫芦。
“坤仪姑娘……”
停顿间,才知心跳早已不可遏制化成闷雷,重重敲击胸膛。
沈青昭不可思议道:“你,这是在为我对柳公子好而生气么?”
说出来根本就是——
吃醋。
在为她吃醋。
这是自在家门前初见卫坤仪第一眼起,她就未曾动过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