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淑君闻声望去,并且迅速在一堆人中找到了丁亿所说的那个人。
那实在是太醒目了。
大夏天的,虽然炎热的天气的确令人烦躁,但是如同那家伙一样,暴躁到露出想要杀人的表情,就真的有些过分了。
他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叉腰站在那儿,也不说话也不走动,只是用一双冷凝的眼睛盯着其余的人,就好像是在监督工作一样。
但要说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那也没有。他只是站在那儿,好像走一样,去想了别的事情,压根就没有理会自己汗流浃背的同事们。
远远看去,贺淑君发现,他的右手时不时就去摸一下自己的左手手指。
而其他人似乎也害怕他,或许是顾及他的身份,或许是不安于他的脾气,所以总是会默默避开他的方向,尽量不与他起冲突。
贺淑君不免感叹说:“哇,这个人怎么看起来就要爆炸一样。”
“他在烦恼什么东西。”丁亿肯定地说,“所以才没有参与工作。”
“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可以问问他。”贺淑君说,她又指了指这边的小门,“这个入口也是一个意外发现。下一轮噩梦,如果还想来博物馆的话,可以走这个近道。”
丁亿点了点头。
两名任务者就要动身去找那个表情烦躁的男人。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她们的身后突然传来苍老、疲惫的声音:“女士,现在觉得身体怎么样?”
是老馆长!
贺淑君与丁亿对视一眼,便果断放弃了去找那个男人的打算,而是转身应付起老馆长。
贺淑君笑着说:“感觉好一点了。医生真是一个好人。”
“确实,确实。”老馆长连连点头,“他是一个好员工,一直尽职尽责。虽说现在没有什么客人,但是他也好好上班、好好工作。这才是真正的好员工。”
贺淑君干笑了一下。
老馆长又问:“既然身体没有问题了,那么两位现在想继续去逛城市馆吗?”
贺淑君并不想去,所以她赶忙换了一个话题:“我们在一楼随便逛了逛,然后就看到这些人在搬东西。”她指了指小门那边的人,“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闻言,老馆长也看向了那边正在工作的人们。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努力露出了一个笑容:“在……转移藏品。他们会把博物馆的藏品,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贺淑君敏锐地问:“但是,我看您并不怎么舍得?”
“舍得?”老馆长喃喃说,“我怎么会舍得呢?那些老家伙们,在这个博物馆待了一辈子。本来,他们应该一直一直待在这里的,等我死了,他们也还是会在这里。
“但是……世道变了啊。”
贺淑君被老馆长身上溢散出来的悲伤镇住了。
老馆长说:“我不愿意让他们走,但是也必须让他们走。这地方不安全了。我也只是努力撑着……”
他那双老眼,似乎浑浊,但也似乎清冽,“可能有人跟你们说,我已经疯了。”
贺淑君呆了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丁亿轻轻摇了摇头。
但是老馆长也没有在意她们的反应,他盯着那正在被搬上车的某幅画。
他说:“那幅画,是苍城建城那年,有人画了城外盛开的油菜花。现在年轻人觉得土,但那个时候,油菜花是多有用、多好看的农作物啊……”
两名任务者静静地听着。
她们也不知道,这一刻,她们是想要解决这个噩梦,所以才耐心地听着老馆长絮絮叨叨的话,还是,仅仅只是因为老馆长的话?
一切似乎也分不清了。
她们只是听着。
老馆长说:“这座博物馆里,每一样东西,我都知道它的来历、典故。每一样东西,都和这座城市血脉相连、与这座城市的居民相互辉映。
“我们应该记住的。即便绝大部分人都记不住,可是,总应该有一些人要记住。我们的过去、我们的来历……我想让他们记住。
“可能我是真的疯了。”
老馆长喃喃说着。
贺淑君干巴巴地说:“可能,蔓延的疯狂改变了一切。”
“是的!”老馆长转身看着她,“你说得对!所以,我才要这么做!我只能这么做,我必须、我一定得……”
贺淑君看着似乎有点疯癫的老馆长,一时间又后悔自己说的话了。
“没有人愿意来博物馆了,没有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愿意?
我必须找到原因,必须解决这个局面。这么多年了,这座博物馆不能毁在我的手里……”
老馆长喃喃说着。
贺淑君的心中翻腾起复杂的思绪。
“因为,没有博物馆,我们就无法记住那些过往的历史啊。不管是辉煌还是惨痛……”
老馆长突然痛哭起来,“失去记忆,就是失去一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