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在这个噩梦中失去记忆的巫见和收藏家,他们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任何的问题,他们认定事情就是这样的,他们就是有了这样的遭遇。
——人类的大脑不会怀疑大脑本身。
这一路上,光头都沉默得有些过分。其他人压根就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一些什么东西。
此时,面对牧嘉实的提问,光头在思索片刻之后,终于还是选择了诚实。
他说:“在第一轮噩梦,会有三分之一的任务者开始失去自己的记忆;第二轮是三分之二;第三轮是全部。
“当任何一个任务者失去自己所有关于这个噩梦中的记忆之后,噩梦就会重启。”
他的话令牧嘉实怔了怔。
牧嘉实皱眉问道:“所有记忆,是指当前的一轮,还是所有?”
光头干巴巴地回复:“所有。”他又苦笑了一下,“不过,那些最初就遗忘了第一轮记忆的任务者们,当他们进入第二轮之后,就又会开始不停地遗忘……直到,忘记一切。”
牧嘉实在一刹那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惊愕表情。
当徐北尽通过直播间听到这段话的时候,他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暗自为任务者们捏了把汗。
观众们没太明白,为什么徐北尽和牧嘉实同时露出了不妙的表情。
徐北尽解释说:“这意味着,当任务者们先后失忆,他们对信息的掌握程度就会引发彼此的冲突;而且,他们迟早会全部遗忘关于这个噩梦的记忆,也就是说……
“在之后的某一轮中,他们会以为,那是第一轮。”
观众们纷纷打出感叹号。
“无限循环??”
“我的妈,那岂不是不断重复遗忘和寻找的过程吗?”
“好家伙,这就是当代西西弗斯??”
……是的,这样徒劳无功的循环过程,就很像是那名传说中的、进行着无效无望劳动的西西弗斯。他将石头推到山顶,而石头又会从山顶滚落,于是他回到山下,再次将石头推到山顶。
可那是诸对西西弗斯的惩罚,而在这个噩梦中,这样不断地遗失记忆又重新收集的过程,又有什么意义呢?
徐北尽的大脑中似有若无地闪过一丝灵光。他隐约察觉到一丝熟悉,却不知道自己的熟悉感来自于何方。
此外,他还在担心着另外一件事情。
在这个噩梦中,任务者终有一日会遗忘自己关于这个噩梦的记忆,换句话说,他们会以为,他们还是在第一轮噩梦之中,对这个噩梦仍旧一无所知的状态。
如果这样的遭遇不断重复,那是不是会让任务者们永远迷失在这个噩梦之中?
比起其他的噩梦来说,这个噩梦中,任务者们沉沦在永恒崩溃的噩梦中的概率,似乎高了不少。
这令徐北尽有点忧心忡忡。
任务者沉沦在永恒崩溃的噩梦中,听起来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毕竟,扮演者遇上这种事情的概率非常小,只要他们能分清真正的自我和扮演的角色。
不过,这种残酷的事情发生在眼前,总是令他感到一些不愉快和不安。
……物伤其类。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
此时他已经与戴无分别。戴无在这个噩梦中扮演的角色恐怕并不简单,或许是那名黑袍男人的左膀右臂,此时已经去忙别的事情了——至少是主脑安排下的忙碌。
不过,徐北尽有些难以想象,如戴无这样的人,会不会说出“人类才是地球的杂质”这种话。
或许对于他来说,杂质不杂质的,他并不在乎,只要他自己过得开心快乐就可以了。
而对于徐北尽……
这句话的含义并不会给他造成太多的困扰。
他深知,人类拥有无数的想法与观念,很多时候甚至是与彼此冲突的——如果你认定人类是地球的杂质,会因此降下惩罚,那么你也是人类,你为什么没有被惩罚呢?
这些嘈杂的、凌乱的、自我矛盾的理念,每每萦绕在徐北尽的耳畔,又最终弥散于无声。
不过,这句话出现在窄楼的噩梦之中,却会令他浮想联翩。
徐北尽又不自觉走了,想起了一些别的东西。
而当他回过的时候,直播间画面上,六名任务者已经来到了大楼的天台。
几名求生者已经强硬地将绯和收藏家都推到了天台的边缘。当任务者们抵达的时候,他们恰好看见绯被硬生生推了下去!
“绯……!”巫见惊恐地看着绯从边缘掉落。他连忙扑到天台的边缘,震惊地说,“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为什么要把她推下去!!”
显然,他又遗忘了之前牧嘉实告诉他的,发生在游乐场里的那场审判。
牧嘉实闭上眼睛,他感到了一种疲惫。他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是否还是完整的,他完全无法想象。
人怎么能怀疑自己的大脑?怎么能怀疑自己的过去和记忆?这实际上就是在怀疑自我。
但是在这个噩梦中,他们却不得不去做这样的事情。
求生者们因为这几名任务者突然的出发而停下了动作,他们押着收藏家,呵斥着任务者们的莽撞行为,但是因为任务者们来势汹汹,所以他们一时间也不知所措。
就在这个时候……
“这里……”在一片寂静中,他们突然听见收藏家如梦初醒的声音,“这里就是噩梦的初始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