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感受,让于月桐刚对蒋枫眠产生的厌恶感大大减淡了。
表格上有一格是一位女生的名字,那一行记录了蒋枫眠和她初次见面、确定交往、初次接吻、初次缱绻、初次争吵以及最终分开的点点滴滴。
她应该就是他口中的初恋女友。
从相遇到分离,长达五年。
从此,两个人的人生再无交集,属于她的那一行徒留空白。
jessc说:“蒋枫眠,你这份表格看似冷静,其实很残忍。”
蒋枫眠笑道:“这不就是人生吗。”
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这时,有个人进来了,是蒋枫眠的助理。
“蒋老师,还有五分钟六点整。”
“好,那你给我们仨拍一张照。”蒋枫眠又看向于月桐和jessc,“我这半年还在做一件致敬行为艺术家谢德庆的事,就是‘打卡’(3),但我与前辈想表达的人们过着与西西弗斯类似的日复一日的生活的思想不一样,我更希望能传递出活在当下的想法。”
过去半年,蒋枫眠每隔两小时就会拍一张照片,留下那个瞬间的模样。
蒋枫眠问:“在很多人看来,‘打卡’这类行为毫无意义,你们怎么理解?”
jessc说:“很多事情本身没有意义,我们赋予它意义,便有了意义。”
于月桐说:“即使是一片秋叶飘落于地面,这个世界也会因此而有所不同。”
“看来,我们叁个以后可以长期合作。”蒋枫眠笑着说,“小弟就靠两位策展美女帮我在艺术界打响名声了。”
时间差不多了,助理拿起相机。
在相机咔嚓的那一瞬间,站中间的蒋枫眠搂住了于月桐和jessc的肩膀。
于月桐在电光火石之间闪开了。
相机只抓拍到了她的重影。
“有些不必要的触碰就免了吧。”于月桐冷脸说。
“就是。”jessc往于月桐肩膀靠了靠,笑道,“不然卖草莓的中医得不高兴了。”
于月桐小声道:“你别瞎说。”
jessc点点头,一副“我都懂的”的模样。
蒋枫眠笑笑:“抱歉,是我冒昧了,保证不再有下次。”
确定好与蒋枫眠的合作事项后,于月桐和jessc一起离开了枫眠艺术空间。
雨已经停了,她们去了一家中餐馆吃饭。
吃饭过程中,jessc发现于月桐有些心不在焉。
“二十分钟里,你看了五六遍手机,平时都不会这样,是在等什么消息吗?”
于月桐愣了一下,摇头说:“没有。”
jessc偷笑:“是不是在等中医找你啊?”
于月桐把垂下来的头发绕到耳后:“没有什么中医。”
jessc不信:“没有男人?那你和谁做了?”
于月桐耳根子一下子红了。
“总不会是419吧,但你又不是随便的人,在英国几年你都不受诱惑。”jessc把头凑近,“跟我说说嘛,好好呀。”
“没有人,被狗咬了。”于月桐低头吃饭。
于月桐牙关闭得太紧,jessc怎么套话都套不出,只能放弃。
到了深夜。
于月桐左翻右转好几个来回还是睡不着,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从23:59跳到00:00。
这些天,她和jessc写策划书、做调研、设计、联络、讨论、修改、整理、推翻、重建、拜访艺术家、沟通构思创意……日日围绕着“时间病”转,似乎又回到了她们两年前在伦敦联合策展的时光。
于毓敏总叫她回家吃饭,因为太忙,她口头答应着,又一拖再拖。
整个人累得快散架,回到公寓时基本倒头就睡。
可今晚又失眠了。
她知道原因,但不打算去问。
网上应该有很多他的最新消息,但她不打算去搜。
她索性起来整理过往的展览策划方案的资料。
不知几点睡下,却又忽然惊醒,天边初见亮色,柔和的弯月融化在灰白的天空中。
于月桐拿起手机看时间,五点五十分。
短信新增一条,时间为两分钟前。
「昨天太忙了,有几场比较重要的打戏,拍摄还算顺利,却没来得及和你说晚安。你有没有想我和大家伙?」
大家伙是指他下面。
于月桐咬了咬嘴唇,嘴角弯起不易察觉的弧度,就像积石从湖底飞出,平静的湖面泛起一道微小的涟漪。
困意不重,但身体还有些疲,脑袋晕乎乎的,她打算再睡会。
刚准备放下手机,又来了一条短信。
「我很想你。」
心跳慢了一拍,好了,这下子彻底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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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横店在金华市。
(2)《寻找永别的那一天》是艺术家黄彦的作品,我做了修改。本小说涉及的艺术作品,如有原型我都会标注,但都经过修改,且大部分想法是我自己乱扯的,不代表艺术家本人立场和思想,别误解了他们。
(3)谢德庆在1980-1981年把自己关在笼子里,一整年不能睡上一个囫囵觉,白天和昼夜被机械地划分为24份,每隔一个小时打卡一次。涵义记载时间的冰冷,在时间无情的流动当中,我们所做的无非就是重复,再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