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风说:“那你应该再跑远些,万一饕餮找过来捉你回去怎么办?”
“我倒是想,可我不能离水太远。要是被江河湖海里的杂鱼瞧见了报给了我爹,他肯定亲自把我送回钩吾山里头!”我忿忿然,“希望天庭的人早些来料理了饕餮,这样我就能大摇大摆回家了。”
“要是饕餮没出生就好了。”他也叹息说。
“小羊,你先留我住一阵。我俩抱团总比你一人好些。等凶兽一死,我就回东海把爹压箱底的炫彩大珍珠偷出来答谢你!”
“……叫我槐风。”
于是我便在这里霸占了床,槐风另搭了个草窝。他的伤没好全,须静心疗养。我自告奋勇揽下了出门觅食的活计,什么豆苗嫩芽草药都拉进洞里,喜滋滋地搓草饼儿。
槐风打完坐,过来慢条斯理地啃饼,每一口都要细细嚼了,举止很是优雅。
我发现他在偷瞟我的烤全兔,便拿给他一只兔腿儿。他别扭地摇摇头,我笑着说:“羞什么?大家好不容易修炼成精,想尝口肉挺正常。从前我那圈妖怪一道儿开宴,灰兔弟看见黑熊哥烤兔,哭着对小马哥抱怨:‘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小马哥就转头对熊说:‘大哥,这就是你不对了,烤兔子怎么只烤一只?让我们吃什么?’”
槐风被我逗笑了,总是愁眉不展的脸笑起来真可爱,还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他接过兔腿咬了一口,夸到:“好吃!”
“那是,这可是用了我娘教给我的绝密调味。”我说,“人间那些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她告诉我的。唉,好想我娘啊,可惜凡人的寿命实在太短暂了。”
“她一定很爱你吧。”槐风说。
“那是,她从不嫌弃我是半龙,可我爹呢,老说我是半人!”我越想越气,还没吃两口就气饱了,把剩下的也扔给了他。“你在养伤,多吃点吧!”
槐风看了看还留着个牙印的兔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默默地吃完了。
无事时,我就在崖边向北而坐,盼着哪位大仙降临收拾了凶兽。一坐就坐到了天黑,树林里传来阵阵虫鸣,腿上也被咬了几个包,痒得紧。
我掏出笛子吹起来,在不成调的魔音攻击中虫子总算散开了不少。
“你以笛为武器,为何却只吹出这般音色?”槐风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下:“爹爹只在乎能否实战,又不教我吹笛。我也懒得学,就这样了。”
槐风取过我的笛子,吹起不知名的曲子,夜风拂过翻起其白衫,衣袂飘飘,仙乐萦绕。萤火虫开始慢慢从林中飞舞而出,如繁星落山。
“小羊,你若是好好修炼,一定能飞升九天当上仙。”我扯了扯他的裤腿,示意他坐下,“听说现在天庭就流行你这款,到时候肯定很多仙女姐姐围着你转。”
“是么?”槐风擦了擦笛口,将仙笛还给我。他脸上一直弥漫着化不开的忧愁之色,在夜色荧火之下更显阴郁。
我心口堵着说不上来的情绪。我虽然远离凡尘人间,也不住在龙宫,可是还有很多狐朋狗友,龙宫的伙伴也会来找我玩。比如给龟丞相挖背上的藤壶,可爽了。
但槐风,他似乎独立于天地之间,通身一股强烈的落寞感。如果不是饕餮吃干净了附近的飞鸟走兽,他也不会如此孤零零住在这空旷山中。
我忍不住抱住他的胳膊靠在他肩头,想给他一些依靠。他没有动,却也没拒绝。过了好一阵,他才开口:“我的伤差不多好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
是要赶人么?我内心的同情感都飞光了,这羊冷得像块冰似的,孤单也不全然是环境问题!
“哼,不用谢我!”我有些生气地站起来回了洞穴。
第二天起来,我发现洞里空荡荡的,槐风并没回来。我连忙跑去山崖处,寻遍了也不见影子。
想到他昨夜的话,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莫非,他要找饕餮报仇雪恨?真是太笨了,饕餮之所以被叫凶兽,就是因为很凶啊!他简直是去白送羊头!
叁、
我着急地往钩吾山方向跑,半道却与一只叼着馒头的马鹿在转角处迎面撞上。
“玉儿,真的是你?”它匆匆化为小马哥。
“呸,你还有脸出现?上次竟然把我卖给虫二洞的虎精!”我伸手就给了他两个嘴刮子。
他捂着脸叫唤:“冤枉啊,哥那日只是逃走了,并不知道他们会来,也许是路上被跟了。”
小马哥往日对我还不错,我勉强信了他这套说辞,又问:“你来这里做甚?”
“当然是来找玉儿啊!”他捉着我的手说,“你没被饕餮做什么吧?”见我摇摇头,他激动地抱住我:“太好了玉儿,跟哥走吧,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等等,我现在要去钩吾山救人。”我推开他。
“钩吾山?那是饕餮的地盘,要是被发现了可就没命了。算了吧玉儿,谁去那儿都是尸骨无存。”
“不行,我必须要去!”
小马哥紧紧拽着我:“太危险了,还是跟我走吧,哥带你去草原上生活。”
他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捆仙绳,将我牢牢绑了起来。我挣扎了几下,却没挣脱开。一阵阴风卷袭而来,林间似有煞气流动。小马哥停下了手,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嗷!”
饕餮张着满是利齿的大口一跃而出,周身充斥着黑煞之气,凶残暴戾的眼睛直盯着我们。
小马哥被吓回了原型,高声尖叫着逃走了。
喂!好歹给我先解开再跑啊!我伏在地上扭动着身子,十分绝望。
饕餮见跑了一只马鹿,也没去追,慢慢朝我靠近,伸出硕长的舌头舔了舔我,像是在试味。好好的衣服都被那口涎弄得濡湿。
我瞧见它嘴角的血迹,心底一沉。不知槐风是不是已经被……
我捏紧身后的仙笛,趁它不备火速翻了个身,以笛射出白光。姿势虽然难看,不过却很有效。饕餮显然没料到这招,呆愣在了原地。
又是几道玄光从天而降击中饕餮,将它身上的毛都劈卷了。
不过这并不是我发出的。一位紫衣仙姬手执长剑从天而降,娥眉下微挑的凤眼英气逼人,方才的玄光很明显来自于她。饕餮在其威下后退几步,倒没有逃走,瞪着血红的兽眼与她对峙。
我觉得仙姬很是眼熟,仔细一想,九哥似乎画过她的像,叫什么清璇元君,能肃清魔魅,厉害得很。
“呵,凶兽,又出来作孽,上回教你侥幸逃了,今日看你还有没有这运气。”
元君的朱唇上下一碰,便执剑刺去。饕餮也不甘示弱,怒吼着扑上去。
我像条毛毛虫努力移至战场角落,弱小无助地看着这场昏天暗地的厮杀。说起来,出生以来我未见过真正的仙妖大战,只看过猫狗打架,这次也算是有幸赶上了。
仙浊二气缠斗十数回合,双方皆有伤损,饕餮渐渐落了下风。元君不愧是真正的大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剑刺入饕餮体内,要不是它微躲闪一下,险些就能取下性命。
饕餮长啸一声,留下个幻影,钻入林中消失了。
我松了口气,努力扭到元君脚边:“姐姐姐姐,能不能帮我松个绑呀!我是东海十公主,你认识我九哥的!”
清璇元君蹙眉片刻:“你九哥是谁?你爹我倒是识得,平日却也不相干。”她手指一点,绳子便松了。
我蹦起来抱住大腿:“姐姐,你这么厉害,能不能把饕餮杀了?我被爹爹嫁给了饕餮,如今有家不能归,真是苦不堪言哪!”
她仔细端详了我一眼:“你就是歆玉?”
我被漂亮姐姐看得难为情,摸了摸鼻子。原来我这么有名么?
“饕餮乃应灾祸而生的凶兽,无需你求,本仙自会杀它。你呆在这凶险之地也是艰难,这个符包挂在身上,饕餮就无法伤你。”她说完,留下一道符便腾云而走。
我呆呆地目送她远去,才回过想起槐风,连忙去找他。
这附近太靠近饕餮巢穴,随着夕阳西斜,阴煞之气越发浓厚。不见归鸟,唯闻虫鸣阵阵,邪风乱走,卷起落叶碎石。
一路找过去,我心里十分害怕,怕他已经被啃得只剩下白骨,或者如小马哥所说,尸骨无存。
幸好,当我找到他时,他还活着,依然是受了极重的伤。
“你快走吧。”他唇色苍白,强撑着眼皮,说话也轻飘飘的,一离口便散于风中。
我忍不住泪流满面,扑过去抱着他:“没事了,清璇元君已经将饕餮打跑了。”
“是么……”他惨然一笑。
槐风的身体很冷,也很虚弱。我背着他回到山洞,想再次为他疗伤。他摇摇头说:“你才多少修为,已救我一回,再运丹太耗费元气。别再管我了,我休养一阵就好了。”
“那怎么行?你伤得这么重,得多久才能复元。”我刚掏出仙笛,槐风就滚落下床,朝别处爬去。他的伤口又裂开了,在地上拖行出了一道道血痕。我拗不过,将他搬回床上后服软了:“我不运丹,你别乱动了,当心又出血。”
我心里想着,现在不行,等他晚上睡着了,还不是任我摆布!
槐风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直没睡。我熬不住先倒下了,等醒来才发现他已熬过了最难关,此时不顾加剧伤势建起了气罩躲在里头养伤。气得我在外头吹胡子瞪眼,却拿他毫无办法。
不过他恢复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很多,不得不怀疑他是只点了治愈天赋的小羊。
所以说奶爸怎么单独打野?槐风心也太大了,就算报仇心切也不能自寻死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