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上除了来来往往的行人孩童,还有路边摆摊的小商小贩。卖玩具、卖零食、还有一些新的小玩意儿。
华灯之下,有卖艺的杂耍艺人。高台搭起,有咿咿呀呀唱腔婉转的盛装戏子。
可能也只有在这样举镇欢庆的日子, 在笑声洋溢的人潮中, 江古镇的镇民们, 才能得到一瞬的解脱和自由,忘却那无时无刻不存在着的“眼睛”吧。
街上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戏腔袅袅的曲调、观众接二连三的喝彩声、孩童欢笑打闹的声音混合在一起,穿透了这一方屋子内的禁制屏障。
外面的狂欢声太过嘈杂喧嚣, 屋内便显得更加寂静。
冉苒和江离在一起,倒是不觉得冷清寂寞。只是听着屋外的欢笑声, 也很难不被感染,想起一些遥远的事来。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句话是不错的。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家人了。虽然随着时间的过去,也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认识了很多真诚而有趣的人。但偶尔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念起他们来。
“我小时候贪玩儿,不想练琴。就趁父母不在的时候把凳子和琴谱摆出一副刚刚用过的样子来。掐着父母回家的时间,准时准点地坐到凳子上,假装自己一直都在认真练习。”
冉苒想起自己小时候干过的糟心事来,忍不住笑出声:“有一天爹娘突然提前回家了,把我抓了个正着。我居然还面不改色地狡辩说我是已经练习了很久,要中途休息一会儿。”
“当时以为自己演技超群,他们一定看不出来。现在想想,才明白那点小伎俩,怎么能骗过他们的眼睛呢?”
只不过他们当时也没有戳穿,给冉苒保留了一点点的小侥幸。让她多年以后,成为了一个善良正直的人时,回想起来还能觉得好笑。
但因为偷偷拿了弟弟的零花钱就被明大人追着跑的婷儿,不知道她今后还能不能正常地面对他人。
江离听着冉苒小时候的故事,也忍不住莞尔。
那一笑如清风朗月。让冉苒忍不住想,江离这样温和克制的人,小时候也会像她一样调皮吗?
冉苒微微坐直了身子,好地问江离:“师兄,你小时候有没有干过什么‘坏事’啊?”
小姑娘问这句话时眼里亮晶晶的,好似一想到能听到他从前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就兴奋得不得了。
江离忍不住轻轻拍拍她的头,笑道:“当然做过了。”
江离努力从他的记忆深处翻找。幼年时调皮的事他倒是干过不少,只是已经过去了许多个年岁,一时不大能想得起来了。
再加上他从前十分抗拒这些回忆,总是刻意逃避闪躲,也从不会主动想起。
但现在么……
“我做过的事可高明多了,不像你,让人一眼就能猜出来。”
冉苒不服气:“你怎么就高明了,说出来让我听听啊!”
江离从自己的记忆深处扒拉出来几件还算有意思的事来,挑挑拣拣讲了一件:“当时学堂里的先生是位老进士,极其古板,又十分自负。”
“他讲学的时候我常常跟他提出不同见解,他还总是说不过我,就经常罚我抄书写检查。”
冉苒听到此处,已经听出了一丝不对味儿来。
旁人是因为贪玩儿不想学习才做出种种糊弄人的事来,但江离确实因为太过聪明而让先生无计可施恼羞成怒。
这故事听起来多像是从前班上那些学霸同学们,在听老师讲题讲一半时不耐烦地提出一种新解法,还比老师讲的那种方法更为简洁容易,直把老师讲得哑口无言。
唉,她早该想到的。江离做的“坏事”怎么可能会和她自己的性质一样呢?
“有一次那位先生又恼羞成怒罚我写检查反思错误的时候,我就写了一首藏头诗,暗暗讽刺他。还主动提出要当着所有同窗的面,公开承认错误。”
江离说着,也觉得好笑,不禁弯了眼睛。
那深邃眼眸中的点点笑意,像是深潭中忽然游过一尾鳞片反光的鱼,让他看起来,突然间多了些少年的不羁和意气。
江离扬一扬下巴,明明现在想起来不是多么光明的事,他却无端生出一点点小得意来:“那位先生本来以为我是认错态度良好,却没想到,越听越不对劲儿。最后气得跳脚,扬言要找我父亲当面告状去。”
“可我父亲那时正领兵在外,他上哪找去?”
一向温润如玉的公子突然之间显露出一点孩子气的得意,就好像青山绿水间突然盛开一朵鲜艳欲滴的花。不会让人觉得突兀不合适,反而会给人眼前一亮之感。
此刻江离身上那一点意气风发,就像罂粟一样吸引着冉苒的目光。她忍不住坐得更直,倾身追问江离:“那后来呢?后来那位先生怎么做了?”
“后来啊……”
江离似是想起了什么,沉吟了一瞬,忽而垂下眼皮,似是叹气一般,轻声说道:“后来……我父亲没能回来。那位先生没机会去找他,我也再没见过他了。”
冉苒顿住。
她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在风原城的时候,他们一起追查吴流案时,江离曾经有一段时间十分低气压。
那时他说是因为想起了一些往事,但江离不说,冉苒也不好刨根问底。
从风原城回来后,江离不久便恢复如常,冉苒也就没再提起过这件事。如今听到江离这句话,冉苒倒是突然间想起来了。
江离童年曾遭逢变故,她刚刚的话,竟然把江离的伤心事勾起来了。
冉苒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从何安慰起。
毕竟话头是由她挑起来的,她也应该为此负责。
正当冉苒在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自然地将这一话题掠过时,却没想到竟然是江离率先开了口。
“我似乎从未讲过我小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