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不清。
黑暗里,眼前的人俯身,他渡来热吻,气息迷人,“优子,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吗?
她迷失在热浪退息的黑暗中,问自己。
她坐起身,将磨好的刀小心包好放进提包,手边的桌子上摆着精致的盘子,还没吃完的半个黄色挞皮歪斜在一角,几块零碎的水果点在其中。覆盆子……异果……黄色的是……她在黑暗中辨认了一会儿。
那天也是这样。
“优子?”
森就像小孩,总要一遍遍确认她的存在。明明是她把他囚禁在这里,但好像他却比她的渴望更多。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和森相遇的那天的事情。广告牌下的森的脸,真的好美。”斑驳的雪天,模糊的视线,她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看他出现。
“也许看到你的不是意外。你知道吗?遇见你的那天,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她环抱膝盖,手拨弄着森脚上的铁链。
清脆的声响,抚慰着她的经,潜沉的记忆一点点颤动,碎片式的白色不断闪回。
好怪,她听见黑暗里哪里的钟表在缓慢走动。眼底像有金色的蝴蝶在飞舞,不,是一只金色的钢笔,利落的长方形笔帽,不断变化。
“为什么呢?浅见小姐。为什么高叁的春假过后你没再去学校……在京都上专门学校到一半就回来了?”
脑海里有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问她。
不寒而栗。
是谁?
她僵沉的意识一下子变得清醒。
但眼前只有担忧的森。
“还好吗?”他问。
“嗯……”意识清醒,记忆却快速掉线,“和森遇见的那天,下了好大的雪啊。是在去哪里的路上,还是从哪里回来的路上……”
不行。到这里模糊一片。无法再抽出更多的细节,齿轮锈住,停止前进。回忆的画面被雾白色所包围,像是从哪里流淌进来,堆砌不停闪动的场景。
“大雪里……森的脸和广告牌上的人一模一样……”她反复重复着,试着将对话按照惯性推行下去。
森歪头微笑,“嗯,优子说过很喜欢我的脸。也许是因为广告牌选择的我。”
“是吗……”
想不起来。
喝酒断片一样。
无法连接。
森抱住她,看向不远处的提包,黑暗里的微亮银光,“没关系。不用强行回忆。”
“……为什么?”她空洞地望向他。
“因为优子不想记起来。你选择了我啊。”灼热的唇停留在她的耳边,耳廓被他轻咬舔舐,在她耳后留下一小片红印。
是吗,她选择了森吗?
也就是说,她还有其他选项可以选吗?
像是看出她的想法,森摇头,“那个选项你不是已经回避了吗?”领她看向垃圾桶。白色的碎片。
“优子,只和我在这里不好吗?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想要,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她的手指被他牵起到嘴边,细吻。
不好吗?她不知道,可持续徘徊无法消解的痛楚确实跟着翻卷而起的汗水在消退。
一旦恍,情欲重新编织,她再一次被推进热浪。
如果欲望和热意能够就此纾解一切痛苦和仇恨就好了,像日日夜夜祈祷的降临,执念可以假意忽视所有现实。
但是。
老旧家里的电视不停闪起雪花,不停扭曲的画面中,女主播拿着纸条,“临时插播一条新闻……商场发生无差别攻击事件,一共造成了19人死亡,62人受伤。数字目前还在增长中……制造袭击的为一宗教团体,此前他们……”
她转回身,房间中央吊着一个人,披头散发,四肢浮肿,舌头和眼球都以极限姿势向外伸出和凸起,榻榻米上尽是腐臭的污秽体液。
苍蝇在不停盘旋,电视的雪花跳闪,播报的声音变成了一个嘲笑:“优子,怎么样,这下你开心了吧。她,终于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天像从来没亮过,依旧处在一个盒子中央。墙上的表还停步于一个妙的数字,安静到怪异。只有角落的巨大机器,发出嘈杂的声响,一只庞大的野兽一样,谁都能听出它的饥肠辘辘。
森又一次比她先一步坐起来,熟悉又陌生的嗓音透着永不疲惫的困意,和谐却诡异:“优子,你做噩梦了吗?”
“……不是噩梦。”
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梦里无处躲藏的情绪满溢出整个梦境。
“优子……”
她迅速下床,在森的阻拦下,快速走向墙角。
不合常规的盒子,这一次,应该说,像每一次一样,她终于看清了它的样子。
她已经听不见森在说什么了,因为她知道,耳边的声音很快就只能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她用力抬起冰柜的门,沉默之后,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