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儿听了白梼这句,突然想起那天慕容夫人要给她试的时候,他一心阻止。
那时候白梼是担心她涂上之后也跟凤枕一般吧。
但他的担心,只是怕此举会羞辱到她,而不是为别的。
因为不管她是如何,就如他此刻所说的,他都不在意,且不在乎。
凤枕则生生地咽了口唾沫:“我今日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两人一前一后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凤枕还有点不太死心,掀起白梼的袖子看了看他臂上的痕迹,又偷偷撩起自己的看了看,一无所有。
对比果然鲜明之极啊。
他鼓了鼓唇,有点不甘:“这小丫头,怎么能想到这种古灵精怪的鬼主意。”
扔出这句后他决定不再自取其辱:“是了,刚才是什么人潜入?”
白梼说道:“多半是宫内的人。”
一则有沈世琦的证言,二来沈太医也说过那人眼熟,自然十有八九出自宫内无疑。
凤枕一惊:“宫内……他们已经知道了小丫头在这里?难道对她有什么图谋?”
白梼不语。
凤枕方才还怨念金钗儿,此刻却又为她担心起来:“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猖狂,明知道她在你这里,也敢过来发难?”
白梼听了这句,这才道:“要找到是谁也不难。”
凤枕愕然:“难不成你已经有线索了?”
白梼说道:“你虽然是从外地调进京的,难道不知道宫内的情形?就算你不清楚,那总该知道‘二侍’吧?”
“二侍……”慕容凤枕震惊失声:“是他们?”
当今皇帝有两名最为宠信的太监,一个是内宫总管太监孙全,他从小跟着皇帝,是皇帝的心腹,孙公公为人慈和宽仁,宫内的人若是犯错,他多半都会为其求情,所以宫中之人都甚是感激他,暗地里都称呼为“老祖宗”。
但真正让人忌惮的,却是另一位统领东厂的内侍太监,这位名唤冯英,他跟孙太监截然相反,却是个阴狠毒辣之人,非但精明狡狯,而且手段残忍,折在他手中的那些有罪无罪之人不计其数,宫内更是谈之色变,人称“三爷”。
凤枕的脸色白一阵青一阵,声音都涩了:“那丫头、总不会是……东厂的番子吧?”
皇城东门,是东厂的驻地。
十二支撑着回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见到有人赶来才吐血倒地。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人已经给送到了房间之中。
他咬牙起身,胸口还是有些闷闷的,想到白梼那看似随意的一掌却如此了得,实在令人胆寒。
正在此刻,外头轻微的脚步声响,隔着帘子有个人道:“义父传你回话。”
十二闻言恨不得立刻又死过去,却只能恭敬答应了声,翻身下地。
这会儿他走动起来还是有些不便,那人却丝毫没有扶他的意思,传信之后便自顾自消失不见。
东厂的偏厅堂中,原先出现在留歌坊的那个两鬓花白的老者微微伛偻着身子坐在红木椅子上。
他身着一袭宽绰的莨绸袍子,头顶是一面题着“洞幽察微”的乌木牌匾,在他旁边花架上一盆幽兰,舒展着翠绿的细叶,暗暗生香。
这情形看起来颇为清雅可人,可又有谁知道,这看似风雅的老人,实则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十二放轻脚步进门,跪倒在冯三爷之前请罪。
“是怎么给人逮到了。”冯三爷举着枯瘦的手指梳理那兰花的叶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十二就把金钗儿冷不防动手,自己吃亏,又遇到白梼一节说了。
他很知道老人的脾气,丝毫不敢为自己辩解,一字一句都如实表述。
冯三爷听完后淡淡道:“能够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岂是你能小觑的,若不是他手下留情,你也撑不到回来了。”
十二咬了咬唇:“义父责的对,确实是十二疏忽大意。”
冯三爷轻轻地哼了声:“你是怎么疏忽的?”
十二愣住,他刚才明明说了,不小心才受了白梼一掌,怎么义父还明知故问呢。
正惴惴然,冯三爷哑声道:“狗东西,白教了你一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十二呼吸都停了,虽不知缘故但却知道他动了真怒,急忙俯身磕头:“义父饶恕!”
冯三爷冷笑:“你以为我是为你受伤才这么说?你死在镇远侯府也罢了,留着这条命,却把人引了来。”
十二又是惊心又且茫然:“义父……这怎么说?”
话音刚落,外头一道身影闪现:“三爷,威远伯前来拜会。”
地上的十二眼前发黑,只听冯三爷沉沉道:“自以为是猎人,遇到了更高明的猎手,就只是一个废物。出去刑堂领罚。”
十二浑身发颤:“义父……”
本来还想求饶的,可看见老者冷冽的眼,他只能紧闭双唇,如同被捆缚着要上砧板的羔羊似的退了出去。
冯三爷却恍若无事地回头:“愣着干什么?请威远伯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