淌了一地的红糖粥,被窗外的月光一照,竟似有了血的颜色。
本就慌张的秦欢,见此愈发失控,捂着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止不住的浑身发颤,更不让任何人碰触她。最后无处可逃的跳到了床榻上,用被褥将自己的全身包裹着。
不仅是同福,屋内其他婢女也都傻眼了,秦欢除了在用膳这事上难办,其他时候都很乖巧,从来没如此反常过,上前哄了几句反而变本加厉,顿时都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福公公,这可如何是好?”
同福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刚刚不都还好好的吗,怎么就成了这样。他咬着牙往外跑,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赶紧找大夫。
这事可不能让太子知道,太子最厌烦的便是麻烦事,得赶在他来之前解决。
要是触怒了太子,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同福边想着边蒙头往外冲,没想到刚出门便迎面撞上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来人披着墨色的大氅身材颀长,面如冠玉气度天成,许是连日不眠不休又在寒风中赶路,他眉眼间有些许倦意,周身透着说不出的清冷。
见到来人,同福的双眼发黑膝盖一软,啪的一声跪了下去。
“奴才叩见殿下。”
见同福如此慌乱,来人色微变,脚步不停地从他身旁擦过,径直进了里屋。
屋内满是狼藉,打翻了的红糖粥洒满了一地,婢女们正在收拾,见他进来纷纷跪地磕头,连喘息都不敢大声。
沈鹤之眸色一沉,盯着床上拱起的小人厉声道:“秦欢,出来。”
第2章 舅舅这儿来。(修)……
太子自任职以来,就积威越隆,沉声时便是常年领军的将士都会寒栗,更不用说一小儿。可偏偏被子里的人却一动不动,毫无动静。
同福们见机,忙福了福身,领着宫婢们无声退出。
门“咔哒”一声轻声阖上,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太子解下金丝龙环佩剑,往榻旁的案几一丢。
佩剑撞到桌面,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这一回,被子终于动了动,先是一小截犹带婴儿肥的手指,头,而后,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只此时肿成了核桃,像只兔子。
兔子紧紧盯着不知什么时候大马金刀坐在旁的男人,眼里有着小心翼翼。
太子敲了敲桌子:“不出来?”
兔子又小心翼翼地挪出来一点,这回,能看到通红的鼻头了。皮肤很白,玉雪一般。她张了张口,无声道了声:
“舅舅。”
沈鹤之看着小姑娘露在外的那双眼,肿得几乎看不出原来静美的形状,两双眼睛对视了会,他突然叹了口气,坐上床畔,拍拍身侧:“舅舅这儿来。”
小姑娘又动了动,过了会,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出了被子,乖巧地坐到沈鹤之旁。虽然年纪小,但看得出教养极好,坐姿端正。
看她仪态,想到故人,沈鹤之眼色不由暗沉了些,还是孩子,孩子得教。他叫了声“同福”。同福进来,揖首:“殿下何事?”
“再来一碗。”
谁知这一声,竟像是捅了马蜂窝,刚才还安安静静的小姑娘直往他身后躲。她又瘦又小,紧紧的贴着他,浑身抖若筛糠,不必开口就能感觉到她的害怕。
不想吃?
沈鹤之又觉得答案未如此,据报之前一路秦欢都是极安分的,只有……
他的目光落到了地面,那一滩鲜红似血的米粥上。
沈鹤之的面前晃过他千里跋涉而去,推开秦大儒门时看到的那片霜雪。雪将大地的一切掩埋,却掩埋不了那蜿蜒开来的鲜血,浓稠的红。小姑娘就那样坐在横卧的尸体前,白雪盖了满头。
沈鹤之心中划过了然,修长的手指就在领口处轻扯了一下,大氅的系带应声解开。在他收回视线的瞬间,外袍已经准确的落在了那摊水渍之上,彻底的封盖了一切。
“好了,没事了。”
沈鹤之声音淡淡的,却意外的让秦欢冷静了下来,她试探的睁开眼睛缝去看,确认什么都没有了,才不再发颤,小心翼翼的坐到了他身边。
既然事出有因,沈鹤之就把教训的话吞了回去,喊了同福进来。
“殿下,您赶了一日的路还未用膳吧,奴才这就让人去准备。”
沈鹤之嗯了声,记起秦欢也没吃,便看向她道:“想吃什么?”
他以为小姑娘方才闹过,这会既然冷静下来便是没事了,谁想到秦欢一听见这几个字便将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似的,脸上写满了抗拒。
沈鹤之的话音被打断,刚舒缓了的面色又冷了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床沿叩着,一声未吭,像抽离了所有的情绪。
或许是他的色太过严肃,秦欢很快也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对,飞快的抬头看了沈鹤之一眼,见他板着脸就垂下了脑袋,细白的手指无措的抠着自己的衣摆。
这是知道错了,却不打算要改。
沈鹤之行事最是讲究章法,最厌烦的便是明知故犯的人,不论对谁都是一视同仁。
他收敛着性子等她认错,可一盏茶后,秦欢依旧低着脑袋丝毫没有要抬起的意思,手指停了下来。
他定睛看着秦欢,面色微沉,有股山雨欲来之感,脱口便是冷冰冰的语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