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稚带来的骑兵都跑散了,只有几个人跟在身边,而他尽力地跟着皇帝的马车,让马车保持在视线之内。
太乱了,这什么军事演习,简直胡闹!诸葛稚心中有点烦躁。
羽林军彻底走散了,直到太阳偏西,大军才簇拥着皇帝车驾向大营走去,诸葛稚被挤得满身臭汗,好像打了败仗一样丢盔弃甲,听到车内隐隐传来鼾声,心里才算松了口气,跟着跑了一大天,这个祖宗终于累得睡着了。
直到把皇帝车驾送回大营,诸葛稚才疲惫不堪地回到自己家里。
诸葛卫尉以为皇帝已回到营中,而演了一场金蝉脱壳的刘盆子,这时已带着他的龙骧营离开郑县,向东北方向开去。
“光长脸不长脑子,还好意思姓诸葛!”刘盆子边走边嘲笑着绣花枕头诸葛稚,回手摸了摸自己智慧的黑脸。
现在的龙骧营可比军事演习时整齐多了,士气高昂,军容严整,不愧是经过了半个月训练的“老兵”。
正值盛夏,绿色是主流的颜色,两千年前的环境比现在原始得多,到处是树木,到处是绿草,杂着五颜六色的不知名的花儿。溪水清澈得不像话,田野里不时有野兽惊起,十几岁的羽林郎们眼巴巴地看着,却慑于军令不敢私自去追逐。
“这环境比后世的自然保护区强多了。”刘盆子心想,“想必这里是山区,野生动物多点,等到了平原地带,大概人烟会稠密起来。”
可走了半天依然没见着几个百姓,眼见着旁边的田地慢慢多了起来,可是看那长势实在是不怎么样,不少田干脆荒着,地里长满杂草。
怪不得赤眉军在长安呆不上半年,就被饿得全军出走,百姓饿死一半,跑掉一半,十室九空,哪儿还有人种田?有钱有粮有人的关中豪强又不肯归附,几十万大军上哪儿找粮食去?只能指望着官仓的存粮,坐吃山空。
真是一群强盗啊!刘盆子一路慨叹。
翻过一道山岗,忽觉眼前一亮,只见山岗下面有大片的农田,田里庄稼长得正盛,远处有一个村落,看样子有数百户人家,
小皇帝下令停止前进,就地休息片刻,有人在树荫下铺了席子,供皇帝陛下坐卧。
几名游骑带来了一老一小,两个人见了小皇帝赶紧跪下,老者道:“大人路过此处,小民本应有所供奉,可是这几个月来了两次乱兵,一次是朝廷的兵马,一次是赤眉毛的贼兵,把敝乡劫掠一空,小民等连饭都吃不上了,实在没什么东西进奉大人,请大人千万要见谅。”
刘盆子见他虽然头发花白,形容枯瘦,说话却明白清楚,便和颜悦色地与他交谈。老者的畏惧之心少了些,一五一十地把本地情形告知皇帝。
前面的村子是新民乡,归沈阳县管辖,这个沈阳可不是后世的沈阳,而是大汉左冯翊下面的一个县,王莽登基后为了显示新气象,把地名官名全改了一遍,沈阳改为制昌,但是人们还是习惯说旧名,尤其新朝灭亡之后,王莽的那些所谓革新都随风而去。
新民乡本是个富裕的乡村,田地是附近几个乡里最好的,但是乡民也只是勉强糊口而已,这里的良田一大半都是杨家的,乡民也多是杨家的佃户,受着田主的盘剥,一年剩不下多少余粮。因此所谓的富裕,也只是富了地主而已。
杨家在乡里有一座宅子,时不时在这里居住,自从兵乱以来,杨玉带着全家搬进了杨树坞,连同杨家的同宗同族,还有大批的门客和家奴,杨家又招募了许多青壮驻守杨树坞,乡民为了有口饭吃,有把子力气的都应招去了。因此乡里青壮不多,剩下的多是老弱妇孺。
刘盆子点了点头,西汉末年土地兼并已经比较严重了,地主豪强占据大量良田,平民百姓无立锥之地。等到战乱一起,豪强筑坞自守,平民要么依附豪强,要么坐等饿死。
老者姓穆,是乡里年龄最大的一个,每当乱兵到来,别人都吓得躲起来,却把他推出来应对,他的孙子穆弘不放心,每次都要跟着。
“我年龄大了,不怕死。”穆老头咧嘴一笑,脸上的沟壑越发深了。
“你也不怕吗?”刘盆子看着他身边的穆弘,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壮实后生。
“不怕!反正不是被杀,就是饿死!不是饿死,就是病死,不是病死,就是老死,早晚是个死,怕什么?”
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这孩子孝顺,不放心我一个人,不肯去杨树坞里躲避,可杨家要的是守坞的青壮,又不肯养我这么个糟老头子……也多亏他留在家里,采摘射猎弄些吃食,否则我早就饿死了。”
“走,去乡里看看!”
军令传了下去:“列成两列纵队,齐步前进,不准踩踏农田,要是踩坏了地里的庄稼,军法从事!”
穆老头连连点头:“这么军纪严明的队伍,老朽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知是哪儿的队伍?”
有人告诉他,这是大汉建世皇帝陛下,穆老头惊得嘴都合不上,“王者之师,王者之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