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来得突然,来得密密麻麻,卓枝本能握紧缰绳,随即便觉每寸皮肤万针齐刺,痛觉哀嚎着传递到大脑......幸好还有意识一息尚存,她没忘记紧紧闭着嘴,几乎咬碎一口牙,生怕因疼痛难抑误咬口舌。
不知何时终于感到疼痛稍歇,她差点就要松一口气,可下一秒那自骨子里发作的疼痛再度翻卷而来,犹如浪潮源源不绝。
恍惚间听到系统冰冷地声音:“万针之刑(13),已发放。”
不能晕......
这是她脑中唯一的念头。
等到第三次万针之刑终于结束的时候,卓枝已是面色惨白,魂不属,没有半点好模样。冬日衣衫穿得厚实,外面不显,可贴身的衣服几乎全部湿透,全是一身冷汗。
此时长龙般的队伍已经尽数行进到城门口,卓大当家的等着,瞧见卓枝眼一亮:“恩公!”
好半晌,卓枝消散的志才重新回落到身上,她张了张口,近乎无声的说:“劳烦卓大当家的带我去槐花巷子口,拜见冯家。”
惩罚结束后,系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弹出条:“系统错误!”早先的任务完成没完成也不知道。何况今天闹出这番事来,她也模模糊糊摸清楚了,眼下系统不愿她插手东宫的事,原因不明。她想错误就错误吧,如果以后都没有系统,正好一身轻松。
卓大当家的进城后,径直牵着马来到冯家所在的巷子口,重重叩门环:“卓卫边求见!”
却也是巧了,原本以为冯将军此时应在官正街随齐王左右。没想到正遇上齐王令他亲自取信,此时正耽搁在府中。他们跟随冯将军身边常随,一路走到正堂外,等在回廊下。
万针之刑分明已经结束,可疼痛却好似持续不止......卓枝扶栏站定,她目光分散,强迫自己想些无关的事。刺客,原书中就有遇刺的情节。只是书中的刺客是谁,她却没有半点印象。只记得女主角在肃王书房外意外听到刺杀之事。
刺杀发生在夜晚,东宫好似被关在城门外,然后......
——“世侄!你来了?”
卓枝抬头望去,只见冯将军掀开风帘,他说:“二郎,快快进来!卓义士请进!”卓大当家的抱拳拒绝守在院门口。许是她的脸色太坏,冯将军甚至为她倒了杯热茶。
顾不得寒暄,卓枝握紧茶碗,一口饮尽:“冯将军,如今殿下身在玄缺?”热茶下肚,浑身生出暖意,疼痛似是有所渐缓。
冯将军眼有些回避,他停了会说:“齐王总领玄缺事,东宫身处何方,老夫也不知......二郎是上京人,该知道规矩私窥东宫行踪,要治一个大不敬的。”
观他如此便是知道,看他眼有些躲闪,想了半晌才说话,难道东宫不在玄缺?大战在即,军情如火,左右东宫离不开玄缺,左卫右卫皆为玄缺两翼,战略位置非常重要。
卓枝试探道:“殿下在右卫城?”
冯将军虎目微张,他噎住似的:“你咋知......你听谁说的?”
“劳请冯将军赠我玄缺同行令牌。”卓枝接过令牌复又长拜,告别冯家。卓大当家的自告奋勇随她远赴右卫城。卓枝笑着推拒,称一块令牌,怎么是两个人去?反是请他如有空闲照看范姝。
路程不远不近,这会她轻骑快马不到个把时辰便赶到右卫城。冯将军担忧她师出无名,还特意写了封信,吩咐她借信见冯秋月,一切自有冯秋月安排。
大年初四,照习俗是要占羊,接五路行。可随着鞑靼连日不断列兵玄缺城下,玄缺百姓也无心过节。
衙内门前站着个老汉,他一翻手:“我的冯小将军欸!烧水弄茶也不需要两个人,我一个人全成了......新添一个来,还放我回去过年,难道是要老汉我卷铺盖卷?”
冯秋月打着哈哈:“可别臊我,老李头你放心回去,躲几天清闲日子不好过吗?”他拍着老李头的肩膀,送他出衙说:“你放心,待不了两天的,是我姑婆家兄弟,你千万别回去乱说啊。”说罢递过去几枚大钱算是彩头。
老李头揣好大钱放心离去,冯秋月长舒一口气,转道回到衙中烧水的耳房,他站在门外问:“怎么愁眉苦脸的?”
闻言,卓枝向炉膛中添了几块炭,火势更旺盛,炉上坐着的那壶水顿时咕嘟咕嘟冒起水花来,她放下火钳,另起话头:“你说,殿下知道我在这吗?”
冯秋月不住挠头,当然知道!他心中呐喊道。卓枝骑马来到城下时,东宫正站在城墙上照例巡查,基本算得上眼睁睁看着她进城......何况那日他见过卓枝立即回禀东宫。这几日有些反常,例如从前东宫议事后从不停留府衙。
如今却特意留在正房喝盏茶再走,有时傍晚巡营后再特意绕回来喝茶......
冯秋月心虚,他之前答应过卓枝不汇报东宫的,他现场甩锅:“说不定大伯例行传信的时候提过。”
卓枝无动于衷,她眼睛不眨看着炉火:“哦,你喝水吗?”她倒碗热水递给冯秋月,沉默片刻小声问:“行刺的事,你回禀殿下了吗?”
冯秋月接过水碗随手搁在一旁:“当然了,正经事我还是有谱的。”
“那殿下怎么说?”
冯秋月错眼望向议事堂,却见堂前空无一人,今日结束的早。那么东宫呢?他回身四顾瞥见廊下东宫负手站着,他面容沉静不知等了多久。冯秋月尴尬的咧嘴笑着请安:“殿下金安,我,属下这个他......”
东宫回首看向门外,复又看向他,冯秋月心领会麻溜的转身就跑。府衙空荡,唯有冯秋月脚步声回荡在耳边,卓枝呆立在半掩的门扉后,似是惊讶久久不言。
还是东宫先开口了:“你想知道,怎么不来问孤?”他似乎没打算听卓枝的答案,就站在门前,伸手端起那碗水。
卓枝才像惊醒了般,手忙脚乱就要端起茶盏添水。东宫长臂一伸,越过她腰间,紧紧握住她的手腕:“阿枝为何不直接见孤?难道你担忧孤听闻你来之事,又生起自作多情的心思,误会了你?”
她怎么会这样想?
“不,不是......”她哽住,卓枝想不到两人之间竟是这样的开场白。
东宫合掌扣住她的手指,他牵强附会:“你也觉孤不是自作多情,”他勾唇轻笑,似是讽刺:“英雄所见略同。”卓枝头次发现她如此笨嘴拙舌,忙摇头否认,满腹辩解正要开口,却觉肩上一沉。
他,他他?
东宫倾身将额头抵在她的肩上。
卓枝耳畔生热,本能挣扎回头去看,却只看到满眼乌发。她一怔当即就要抽回手,东宫却慢慢抬起眼睛,深深望向她的脸,小臂猛的收紧将她扣在怀里。
余晖昏黄,点点透过窗扉漏出来,耳房采光不好,纵是白日里也时常昏暗暗,何况此时正值金乌下坠,本就灰暗逼仄的房间,更加暗淡。可是东宫的眼睛却很亮,她似是被那目光烫到了,忙移开眼睛。
——“阿枝,”东宫看着人影交叠映在地面上,仿若一对耳鬓厮磨的鸳鸯......那些定要问出子丑寅卯的心思渐渐消散,东宫目不转睛望着卓枝的侧脸,不紧不慢温声:“怕什么?你不愿说,孤也不过问随你。只是,”
他挑起话头,卓枝不自觉微微侧脸等待下文。
东宫声音带着笑意,他不直接问,换了个法子,循循善诱:“你可以写密信交给冯将军,请他代为传达,孤都教过你的。”
“但你偏偏只身前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