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的公主卯正时出门,迎着熹微曙光行进。踏入承乾宫的廊道,两侧高高挂着明黄色的灯笼,大厅内更是辉煌如昼。
殿内上设帝位宝座,座上的年轻男子面容清俊绝伦,态温雅,不疾不徐地等待着殿外出现女子身影。右下边坐着太后,年纪尚未过半百,一眼就能看出她年轻时是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她现在依旧保养得极好,皮肤白皙光滑,只有眼角会泄露出秘密。太后的对面坐着一个美青年,正是她的亲生儿子,也是如今的摄政王,季琛。他继承了太后的容貌,眉目穠丽却又显得英气逼人,格外有一种桀骜不驯之感。其他的皇室宗族姻亲则按照序位坐在二人座位后面,衣冠整齐。他们一面低声交谈,一面等待着时辰到来。
日晷上的阴影刚好指到辰时,“启禀皇上、太后、王爷,毓珠公主到!”连禄叩首禀报后退至一旁。
话音落下后,一个曼妙纤细的身影扶着裙子,一步一步地登上台阶。她敛目低首,进入宝殿,走到红毯一半处,跪下,拱手行礼。
“毓珠参见皇上、太后,祝陛下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女声如鸣佩环,清泠婉转。
左侧坐着的男子看着她露出的一小节的脖颈,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白玉茶盏。
“公主请起。”正上方的皇帝宣布赦免她双膝的罪。起身,抬头。双手平持在腹,轻舒广袖,一张妃仙子的脸就明晃晃地展露在众人面前。原本还响着嗡声的殿堂霎时间安静下来,许多双眼睛齐齐投射在她身上,或是惊艳、或是审视、或是玩味,又或是恼恨。季玥轻扣住龙椅的扶手,内心些许囫囵,面上不表,只是笑意加深。
太后笑着打破了安静:“毓珠公主果然倾国倾城,真是人比花娇,竟连哀家精心养育的金塔群芳都比下去了。”
众人纷纷附和,一直不语的摄政王却漫不经心地说:“本王却认为,公主国色天香、清丽绝伦,不像牡丹,更似月中雪莲。”
金塔群芳是当今顶顶有名的牡丹名种,而月中雪莲则是晋朝前代厉帝的宠妃姣梨最喜欢的一类蔷薇。姣梨天生性格冷淡,不喜言笑,厉帝为博佳人欢心,竟在冬日用温泉和炭火,将千枝月中雪莲哄得绽放,花开时香动京城,后来也因此举诸侯起义,晋朝从此四分五裂,月中雪莲也就背上了亡国之花的名声。
听闻此言,众人又安静了下去,捉摸不透当权者的心思。
江蘅看向说话的那个人,那双黢黑又亮如星子的眼睛也正望着她,流露出捉弄的深深恶意。
“毓珠不过蒲柳之姿,不敢擅比名花,多谢太后娘娘和睿王殿下的夸赞。且毓珠以为,女子最重要的不在乎容貌,而在于德行。毓珠虽愚钝,但从未敢懈怠。”江蘅将头微微低下,看着正前方的地毯,语带坚硬地回应。
“说得不错,毓珠公主贤良淑德、龙资凤章,待日后入主后宫,可为天下女子表率。”季玥轻轻咳嗽了几声,手扶在嘴边,如此说道。
听到他开口了,太后也点头说是也。季琛笑着不说话,只伸手端了一杯酒。江蘅向皇帝和太后行了一个礼,由齐嬷嬷扶着在太后下手入座。
连禄在殿外拍手,呼喝宫人进来设宴。宫女鱼贯而入,一时间殿内衣香鬓影,人影重重,丝竹声起,舞姬长袖飞舞,皇室贵胄们又重新活跃起来。坐在后方的几个公主和妃嫔围过来,恭维声不绝于耳。江蘅使出在陈宫应付女先生的法子应对,只作出一副柔弱善良好交谈的样子。有时候她觉得身后有一道目光——不同于那些打量的,她能忽略掉的目光,这个人的目光毫无避讳,充满一种关于觊觎和压迫的力量,令她重重衣裳之下的皮肤都觉得仿佛赤裸置身于外,汗毛都悄悄立了起来。
她几乎不敢回头去直面那道视线。
宴会一直到夜里才结束,琴鲤扶着江蘅回普华殿。刚下白玉阶,江蘅就忍不住小叹了一口气。
看来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傀儡皇帝的皇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连禄低声把连海招过来,站了一宿的连海将重新温好的药膳端进书房,看见书案上的男子还在伏案看折子,小心地说:“陛下,已经亥时了,请您千万要照顾好龙体。”
季玥看也不看散发着药香的粥,提着笔一边批注一边说:“无妨。”
连禄苦着脸,说:“陛下,陛下为国事操劳尽心尽力,实乃黎民之大福。只是莲妃娘娘担忧陛下的身体,亲自熬了药膳过来,娘娘也是一片苦心诚意,只求陛下保重身体,好歹喝上一口。”
季玥依旧低头专注:“她还在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