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安那句“你不是恨我骗你真心吗”到底是没能说出口,她耳畔反复回响的是她晕厥之际他说的话,以及他这两天对她的纵容。
她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说,错了,好像错了。
皇帝眼帘低垂,伸手试图去轻抚她的面颊,还未近前,却又停了下来:“长安,那你为什么就不肯哄哄我呢?”
他说这话时,竟还带一些若有若无的委屈。
许长安瞪大眼睛,嘴唇翕动:“承志……”
他的话跟她的认知出入太大了,她感觉现在自己整个人都是懵的。这两天她意识到皇帝对她有情意,但她并没有想到会到这种地步。
“我本来就没打算选秀,封后诏书也已经拟好了,只等恢复了早朝就宣布。”皇帝唇角漾起一抹轻笑,在她震惊的目光重,又续上一句,“我不是想要折磨你,只是恼恨你没有真心罢了……”
其实这番话,在她刚醒过来时,他就想说了,但一直没有合适的契机。如今有人起了话头,他就干脆全说了出来。
皇帝自嘲一笑,一步步退让还不够,他现在居然又用皇后之位、太子之尊来诱惑她。
许长安只感觉心如擂鼓,喉咙似乎被梗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身体轻颤,不知怎么,竟又想起那年在安城。
那个叫承志的少年格外认真地对她说:“我想跟你过一辈子……”
继而她耳畔又响起晕厥之际,皇帝的话语:“长安,你不要这样对我。你想要什么,你跟我说……”
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许长安半晌也只说道:“承志,一开始我是骗了你,可我后来也是真心想娶你的。是你走了啊,我以为你恼了我……”
记忆重新回到那个兵荒马乱的七月,她鼻腔不自觉发酸。
她对男女之情看得并不太重,但在爱情方面,除了他,从未有过第二人。
“我们再见面,你就是皇上了。我怕你怪罪,我也害怕成为后宫妃嫔的一员。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是个安于后宅的人,我有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的确喜欢你,你如果只是承志,我肯定早就跟你在一起了。可你是皇上啊,我不想一辈子被困在深宫中,我不想让文元成为庶出的皇长子……”
这种话如果在以前,她是万万不敢说的。但是在隐约窥见皇帝的真心后,她似乎也没有那么惧怕了。
“长安……”皇帝眼晦暗,心砰砰跳着,细细分辨着她所说的每一个字,跟上次在金药堂说的相似而又不同。
他不知真假,可心里隐隐盼着是真的。
“长安,没有庶长子,没有三宫六院……”
他刚说得一句,只听远处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与此同时还有焦急的话语传入耳中:
“少东家呢?少东家在哪里?”
回答青黛的,是秋生的话:“不知道,刚才还见呢。别惊动少东家了,咱们自己处理就行了。”
“可是,外面闹着呢,要出大事了……”
青黛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许长安听在耳中,心中一凛,一把抹掉眼角的泪渍,自巨石后快步走出,沉声问:“青黛,出什么大事了?”
“外面,外面来了一群人在闹事。”青黛匆匆指了一下前院铺子的方向,“说是涉,涉及人命。”
一听说涉及人命,许长安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人命关天,她暂时无暇顾及其他,迅速整理心情:“我去看看。”
皇帝自然而然跟了上去。
大年初三,许多店铺都挺冷清,金药堂门口却围着一群人,穿孝衣、戴孝帽,哭哭啼啼,叫嚷着要金药堂偿命。
门外停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更有几个人,直接冲进了铺子里,为首者手里举着牌位,目眦欲裂:“我爹是吃你们店里的药才死的,你们必须得给个说法!要偿命!”
他身后的人也跟着吆喝:“要偿命!”
店里几个伙计推搡、驱赶也无用,倒是引了一帮闲汉围观。
许长安掀帘出来,就看见乌压压一群人,她直接问:“怎么回事?”
“少爷。”小五站在人群前,伸着双臂阻挡人流,一脸委屈,“咱们的药绝对没问题。他们两个月前来铺子里买的药,偏偏现在来说吃死人了,摆明了是想讹我们。”
“他们两个月前买的,可有证据?”许长安低声问。
小五十分肯定:“当然,咱们铺子里,每一笔都有记录。”
“既是如此,让他们报官去。”许长安先时在湘城打理金药堂,也算见过世面,知道这世上有人会讹诈、会闹事。
“那个女的!那个女的就是他们东家!一个女的,怕她作甚?”
人群中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声,仿佛是沸腾的油锅里落入了一滴水,紧接着又有人推搡着向前,口中吆喝着:“偿命!偿命!杀人啦!”
现场一片混乱。
“静一静,静一静!”许长安随手拿起药杵,在柜台上狠狠一拍,发出巨大的声响,试图让人群安静下来,“金药堂是百年老字号,又做御药供奉,从没出现过吃死人的情况。如果真觉得药有问题,尽管报官,官府自有裁断。”
可惜人多嘈杂,红着眼睛的闹事者并未因此而安静下来:“上头有人了不起啊!”
皇帝双眉紧蹙,吩咐此次随行的人:“把他们赶出去,只留一个说得上话的。闹哄哄的,像什么样子?”
“是。”
身着便衣的侍卫和金药堂的伙计一起疏散人群,他们训练有素,又带着刀刃,很快便有成效。
许长安略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