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久违地亮了。他调成飞行模式又调回正常模式,还是没有看到一条陈煜的消息,反而有一条盛遥今天刚发来的消息。
盛遥说,他和陈煜公司最近有个合作很成功,明晚在他家开庆功宴,只请了两边的顶层,很随意的私人酒会,问陈星燃要不要过来玩,好久没见了。
下面附上盛遥家的地址,和通过门禁的电子邀请函。
陈星燃的表情纹丝不动。他知道自己当然不会过去。
在台球打完工后,回到潮湿阴寒的出租屋,陈星燃在之前房客留下来的陈年日历上又划掉一天——是哪一年的日历不重要,重要的是还剩几天。
这里已经冷得要命了,可是暖气要到11月中旬才来,一周的时间。
幸运的是,他不需要捱到通暖气的那天,因为日历上他给自己用红笔圈定的终点即是明天。
很多人都有抗拒生命的时刻。
青春期,他们用圆锥扎向自己;青年时,他们熬夜、酗酒、染上花式繁多的瘾来消磨生命;等有了孩子后,他们以另一种方式自戕——稚嫩蒙昧的孩子成了他们肢体的延续,他们对生活痛苦、厌倦,于是一次又一次地杀死孩子的心灵,来杀死自己。
陈星燃对生活没有抱怨,对死亡也没有抗拒。
死亡对他而言,并不是守在远方的结局,而是最迫切的使命——从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陈煜的喜欢是哪种喜欢起,便一直在耳畔尖啸着,催促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意识到自己喜欢陈煜的那刻,没有感到一丝初恋时的甜蜜或酸涩。他哭了一整夜。
他想这可能就是语文老师白天讲的万劫不复——除非姐姐也像这样喜欢他,否则他没救了。如果姐姐也像这样喜欢他,他们都没救了。
那个秘的黑影揪着他的头发,发出喝令,“猜猜这回是谁逮住了你?你以为是爱?
“是死。”
然而,死亡的想象是写意的,死亡的过程却是必须写实的、病理的。要从外至内地撕碎身体某处,要面目狰狞,要鲜血淋漓,没有轻飘飘糊弄过去的可能性。
陈星燃每次去上药理的实验课,都忍不住看向那些柜子里装满致命化学物品的瓶瓶罐罐,那是他的捷径。
但这样必然会给学校带来一些麻烦。他已经带来了太多麻烦。
他决定忍到毕业的一个月后,这样大概会跟学校脱开关系。
这也是他直到毕业前夕才向陈煜剖白的原因。
陈星燃以前有很多钟爱的书,但这次他都没有带来。他只带来了几沓精心保存的稿纸,是陈煜给他讲题时用过的,年岁太久的,还是泛着薄脆的黄。
他把新买的铜盆搬到客厅里,再把稿纸丢进去,点燃。
夜晚,寒风凛凛,暴雨凄凄,暖融融的金色火焰却在他的瞳孔中燃烧,烧进他的指尖、四肢、心肺。
他想,陈煜总说自己长不大,可是如果自己先她一步,做了正确的事呢。
他想,自己以后终于不会再添麻烦了。
文中:那个秘的黑影揪着他的头发,发出喝令,“这回是谁逮住了你?你以为爱吗?是死。”
来源:勃朗宁夫人的诗
我觉察到背后有个秘的黑影
在移动,而且一把揪住了我的发
往后拉,还有一声吆喝:
“这回是谁逮住了你?猜!”
“死。”我答话。
而那银铃似的声音回答:
“不是死,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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