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娇艳无双的脸,却有清清淡淡的声音,如同另一种诱人的反差——简直想让人知道,这清冷的声音在床上是不是也这么清冷。
这是陆况的目的。
也是陆见微被培养那么多年的目的。
殷诀清手指捂着嘴咳了一声,手指感觉有几分湿润,他知道是什么,只是平淡地将手放在了身前。
可身体像是要诚心同他作对一样,疼痛在他的身体里叫嚣着,眼前昏昏暗暗,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强迫自己镇定了一会儿,挣扎着要离开这里,被陆见微拉住。
拉住的是他染了血迹的那只手臂。
“你咳血了。”
她的声音有明显的慌张,眼眸清澈倒映着他苍白的脸,“亓厦最近没有给你扶脉吗?”
说着居然生气起来,哭腔明显地说:“你不知道自己是病人吗?”
殷诀清没有力气,由着她将他拉到床边躺下。
眼前却好像再次出现了小时候的幻觉,隐隐约约,几分美好,让他勾唇笑了笑。
殷诀清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那天在房间说的话也并不全是假的。
“你等着我去喊亓厦,你先别睡。”
他确实不怎么在意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去,对生和死都没有什么太强的欲望,之所以现在还活着,只是因为他也还没找到合适的死的理由。
一个病人,这么多年忍受的折磨,从来都不少。
最开始不是没有怨恨过,只是怨恨也是没有用的,后来就变成了那副淡然无尘的模样。
陆见微动作很快,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她穿着里衣就跑了出去,好在没走多久就遇到了亓厦,又同他一起回来。
亓厦站在床边,皱着眉扶过脉,低头对陆见微说:“陆姑娘,你先出去,我要为吹寒试针。”
“试针?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承受得起试针?”
“难道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陆见微看了一眼已经闭上了眼的殷诀清,咬牙,“我的血呢?”
亓厦摇头,“这种时候你的血不能救命,反而是催命符。”
“那试针有把握吗?”
“这如何能估测?”
陆见微痛恨自己理论强于实践,明明也是医科生,到了古代却发现自己除了那些课本上的东西,其余一点都不知道。
“好,我知道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床上已经没有意识的殷诀清,从宫殿走了出去。
观言正提着食盒走过来,看到陆见微衣衫不整地站在门外,身上还有被雨淋湿的痕迹,还以为她是被自家公子赶出来的。
“陆小姐......”
正打算凉凉讽刺几句的观言走近看到了陆见微红着眼眶,手指无措地抓着衣摆,眼睛紧紧盯着殿门,一时停住了话头。
却见陆见微扭头问他:“殷诀清咳血多久了?”
观言“啊”了一声,没明白她说什么,警惕地反驳:“你可别诅咒我家公子,我家公子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陆见微没有再开口。
知道问不出什么,她两只手紧握在一起眼里情绪翻涌。
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糟糕到什么程度了,却不选择就诊,反而连身边伺候的人都瞒着。
他到底要干什么?!
陆见微心头发狠,如果不是现在发现,假如走在去找药的路上突如其来倒下,岂不是她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观言看着紧闭的殿门,大概也猜到了发生了什么,再看看自己手里提着的食盒,犹豫了一下,说:“陆小姐,不然你就先吃点东西,亓医那么厉害,公子一定会没事的。”
陆见微瞥了眼食盒,点头,“好。”
又问:“你吃了么?”
观言愣了一下,“吃了。”
陆见微淡淡点头,“那我在这里等着,你去找华司衍。”
听到她直白地叫皇帝的名字,观言噎了噎,“是。”
陆见微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想,殷诀清现在这个身体,真的还能舟车劳顿吗?
如果不能,又该怎么办?
她想了很多,但是很乱,想捋顺又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捋。
烦躁地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再次看着殿门。
殿外的雨已经快要停歇了,只是从屋檐滴着水。
陆见微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服,去旁殿找了件哦披风搭在身上,秋意已浓重到靡稠。
华司衍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坐在院子里,像是望夫石一样盯着门。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醒来不久的陆听枫。
陆听枫有些虚弱,嘴唇泛白,好在气色还算不错。
见到陆见微,一双漂亮的眸子泛着寒意,她那么慈悲要放过她,没想到会遭她暗算。
而她居然还在自己先前的承诺下好好活着。
不管怎么想都深觉反感。
“我想和陆见微说几句话。”
陆听枫拍了拍华司衍扶着自己的手。
华司衍看了一眼还穿着里衣凌乱不整的陆见微,点头,“好,小心点。”
态度温柔妥帖,与之前在所有人面前的木然和冷漠半点不占边。
看着两个人走过来,陆见微挑了挑眉,也没在意自己现在略为狼狈的模样。
陆听枫的声音寒意森森,阴恻恻的,“陆见微,你想死吗?”
陆见微想了想,“我能单独跟你说话吗?”
华司衍皱眉,“你耍什么花样?”
陆听枫嗤笑一声,“有什么话是不能公开说的?”
陆见微抿唇,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安国。”
陆听枫的表情果然变了变,对站在身侧的华司衍说:“你先去那边等我吧,我一会儿和她说完了就喊你过来好不好?”
华司衍目光扫视了一眼陆见微,确认她现在也没什么能力让陆听枫出意外,才温柔地摸了摸陆听枫的头发,“好。”
看着他退到一个可以看得到两个人,却听不到声音的位置。
陆听枫说:“你刚刚说什么?”
“安国啊,”陆见微说得轻松,“你不会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
“那你怎么知道.......”
“玻璃镜。”
“原来如此。”陆听枫表情平静下来。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两个人同时问出这句话。
相互看了一眼,禁不住有些好笑。
陆听枫说:“我是死后来的,醒来我就变成了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儿。”
陆见微皱眉,“我没死,但是我是被人推倒在地,醒过来我就在冷宫了。”
“哦?”陆听枫还有几分犹疑,“那你怎么知道陆见微的特殊体质?”
“我来到这里之后天天做梦,梦到了陆见微之前的事情。”
“安国现在还是时子卿管理吗?”
“时子卿已经卸任好几年了,还和安意结婚了。”
大概是陆见微对于这些信息的熟悉度以及给她的感觉确实和从前的陆见微不一样,陆听枫信了几分。
只是还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一时间也没有捋顺。
“你是打算以后都留在这里吗?”
陆见微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个人对话略为不耐烦的华司衍。
唔,只是说几句话就这么不耐烦,看来他对陆听枫管得还挺严啊。
陆听枫坦然点头,“当然啊,安国早就没有我了,我现在只存在这里,我是陆听枫。”
陆见微有些惆怅,“但是我在安国还有亲人啊,我肯定是要回去的,我怎么才能找到回去的办法啊。”
陆听枫看着她这个模样,倒是想起来自己从前在组织里面的一个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放心,既然能来,肯定有回去的办法的。”
陆见微扑哧一笑,“对!”
又带着崇拜地说:“你才是穿越者的楷模啊,到底是怎么能记得那些东西是怎么发明的,我什么都不会......”
多轻易的方法啊。
让陆见微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
她没有义务给原本的陆见微背负罪名,这对她完成任务也没有什么好处。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