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意识到自己那卑劣又龌龊的肮脏念头,无法摆脱的懊悔又缠上了他。巧合的命运让他从父那里夺走了夜莺,笼子的钥匙却还留在上帝的手里。
没有自由,这爱只是畸形。有鼻子有眼,不能呼吸的死婴。
这巨大的悲哀让他努力想挽救些什么,于是他张了张嘴,回答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小姐。”
康妮对这短暂间隙里他的起伏一无所知,但因为这似是而非的承诺,她立刻忘记了刚才想扔掉手套的委委屈屈,脸颊倏然爬上一抹红霞,飞快地转头看了沙发里的人影一眼。“陪”是什么意思呢,“一直”又是什么意思呢。她的思绪翩飞,不知道要从哪里管束起才行。
这因他的回答而升起的快乐,从她身体里心满意足地跑了出来。抑制不住的甜蜜和温馨,让她决定要做一个知恩图报的好人。于是她大度得好像一个丰收的农夫,把刚从地里摘来的新鲜果子不要钱地派发给相熟的邻居,“我也会永远在你身边的,泰伦斯。”似乎是要回应他之前那句回答,显得自己比他高出一截来,她买一送一地补充道,“我可不是因为什么夫人的约定,我是因为喜欢你。”
直白地说完了喜欢,她又有点后知后觉的害羞,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去看泰伦斯的表情。喜欢,喜欢也是有很多种的嘛。他不高兴的话,就换成小姐对管家的喜欢好了。她很快替自己找好了借口,立刻轻松地去看沙发角落,想找那个人藏在帏帘阴影里的眼睛。
泰伦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她还小,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他立刻鄙视自己乘人之危,偷换概念的狂喜,身体向后移了移,更深地藏进阴影,躲开她亲热又纯洁的目光,好像它会烫伤自己。
就算喜欢,也是小姐对管家的喜欢。痴心妄想!要不是康妮正看着他,他几乎要举起手,给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来清醒清醒。
康妮却被这毫无回应的沉默伤了心,虽然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觉得自己像一个一厢情愿的傻瓜,不知羞耻的下等人,随随便便的荡妇,连自尊也成了廉价的笑话。后悔和自愧拷问着她,迅速催红了她脆弱的眼眶。她扁了扁嘴,垂下头,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她本来想安静地坐着,等阵风似的伤心过去,不要让自己陷入更难堪的境地,但越来越强烈的委屈终于让她又羞又气地抬起头,带着毫不掩饰的呜咽问道:“你讨厌我吗,泰勒斯?”
这是孩子的赌气。不是喜欢,就是讨厌。一点儿暧昧都容不下的黑白分明。
泰勒斯应该耐心的向她解释,讨厌和喜欢之间有许多种别的东西,告诉她互动良好的主仆之间也有善意的喜欢,自己的喜欢就是那一种喜欢。他不应该趁她情绪失控的时候仓促表白,为了哄她开心说出什么覆水难收的情话,他已经等了很久,再等更久也应该好好忍耐。
她的眼泪在斑驳的阳光里好像碎裂的珍珠,小巧的鼻尖微微皱着,呈现出一点透明的粉红色,因为努力压抑抽噎而起伏不定的胸脯,为了挽回自尊而强撑着直立的纤薄的脊背,随着呼吸颤抖的裙摆。
她像一束照亮地狱灵魂的光,一团茫然的火焰,一处温柔的坟墓。
在这令人目眩迷的引诱里,理智走进深水,连呼救都在其中溺毙,他绝望地听见了自己飞蛾扑火般的声音:“我爱你。”
怯懦的罪犯,在等待迟来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