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轻描淡写地拨开话题:“克莱尔殿下崇拜过哪位历史英雄吗?有可能她对父亲的期许与对英雄的幻想重叠了。”
“唉……”伊格唉声叹气,惨然的烛影衬着他灰白相间的发,男人的身影看起来落寞孤寂。
“说来也是我不好。”妻子去世后他没怎么管过孩子了。
孩子的兴趣爱好他半点也不了解,匡论这类细节。就算现在问克莱尔哪门课学得最好,恐怕他都得当面过问克莱尔的教师。
而奥罗拉更是克莱尔亲手带大,亚摩为了明哲保身则是自由生长,绝不站队。
他们成年了,有诸多自己的想法。他错过了最好的沟通时期,与他们渐行渐远。
聊后代已经聊不下去了,说来满是惆怅。雷诺兹适时地添酒:“王都那边您准备怎么办?尼勒殿下被绑,日子应该不会好过。”
对方连他这个宗主教都不屑一顾,想来实力强劲……留守的红衣主教们,恐怕凶多吉少。
“绑就绑了,克莱尔不是说了么?他是人质。既是人质,对方总有拿他和我们谈条件的一天。”
目前蕾妮雅回到六区镇守,圣团的学生全部外派,唯一依仗的克莱尔军团又状似叛变,他们能保护好自己的一把老骨头就不错了。
“我们老了啊。”伊格悠悠叹气一声,“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就足够了。”
其他的,随机应变吧。
洛斯特侯爵若有所思地抿了口酒,作为旁观者,通过王的三言两语,他稍稍能理解克莱尔举刀背后的缘由。
但他又何尝不是呢?
位魔的威逼利诱下,他犹豫一阵后,还是愿意蒙骗泽卡献她出去……不要说泽卡,哪怕上面两个亲生的,当一整个领区与单独的子嗣同时放在天平的两端时,他依旧会义无反顾地选择领区。
而王早年丧兄丧姐,早已习惯王室的牺牲法则。对待子嗣,他应该最初就没投入过多感情。
又或者,他的感情大多给予妻子了。
红酒与光影交叠,饮酒过多后,洛斯特侯爵的目光渐渐发直。
他盯着破损的墙纸,忽而迷惘,开始反省……泽卡未曾对他举刀相向,他是否该感到庆幸呢?
另外两个女儿为了维持家族利益,早年迁去王都,心中是否也存在着对他的怨怼?
他从来没有扪心自问过。
……
第三领区。
清澈的湖畔边,克莱尔烦躁地来回踱步。夜已静,人们纷纷休息,一个黑影如影随形地跟着她,亦步亦趋。
“我说了,别催我。”王女冷笑一声,“你们恶魔不存在感情,可我是人类。就算要弑父,也得给我一个心理准备的过程吧?!”
“呃……”恶魔的情溢满了为难,他绘声绘色地说过锡德尼的残暴程度了……可是亲眼所见与二次传话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他唯唯诺诺地补充:“还有恶魔去寻奥罗拉小姐了。八区比三区距离更远,恐怕……”
到时候发生什么意外,那就解释不清了。
克莱尔对尼勒厌恶万分,奥罗拉却是她一手带大的。她戾气冲上,一把揪住恶魔的领子:“你还要我重复几次?不要威、胁、我。”
比起区区一介人类王女,恶魔当然更加惧怕锡德尼。他担忧任务无法完成自己会死,所以选择了继续跟住王女。
克莱尔气得随手脱下盔甲,叮铃哐啷地砸在长得横七竖八的草坡上。
她原以为父亲偏心尼勒,所以对尼勒欺负恐吓她们的事情视而不见。今日所见,父亲压根不在意任何一个子嗣——他完全不清楚他们中间有着龃龉。
或者说,他清楚,但是不愿费心了解详细。
大概对于那个男人来说,哪怕他们全部死光了……他也无所谓吧。
王女褪去铠甲后,衣衫单薄,抵不住深夜的寒凉。她抱着自己蜷缩在湖畔边,安静地待着,可她什么也等不来。
她名义上的父亲,甚至不屑于逮捕她、拷问她。
当然也不会关心她去了哪。
第八领区。
沙海变幻莫测,亚摩浑然不觉地坚持夜间锻炼。他连战几天,伤痕累累,浑身几乎没有一块好的皮肉,即使这样,他的输赢依然是摇摆可怜的五五开。
八区强者名不虚传——与ss级团队对战,也有险险获胜的。
每天,这里到处进行着精彩绝伦的战斗。
若论精彩,当然谁也比不过泽卡与卡蜜拉的一战。那一战过后,看什么比试都有些索然无味——虽然他甚至达不到“索然无味”的水平,可作为观众,他的眼睛还是十分挑剔的。
因而格外期待最终的决战。
沙海遥遥,星子明朗。风卷起的沙旋中,远处微茫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
亚摩呼吸骤停,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卡蜜拉了。他想她想得发狂,一腔思念全部倾注到了战技的锤炼上。……或许,这几天努力的他是有资格叫住她、见她一面的。
这么想着的亚摩立刻冲动地追上那个曼妙的身影,大喊道:“卡蜜拉小姐!”
背影僵硬地顿住,又以微妙的速度朝偏僻的拐道走去。
亚摩见状如遭雷击——难道卡蜜拉甚至不愿看见他的脸了吗?他这样讨人嫌吗?可他们之间不是还有盟约在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