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青年张口道:“你提问之前,我也有一个问题。”
泽卡不喜欢他一直挂着笑,手上的刀收紧些许,已是贴着后颈的皮。
“不许胡言乱语。”
“好,”青年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的姿态:“我想问,为什么你要用这把小镰刀,而不用那把大十字架呢?明明大的看起来更有威慑力吧?”
他眼眸亮晶晶的,心中有些小欣喜地想:看来这些天做好人好事是有用的。不然泽卡为什么不像大修女那样,直接拿出大砍刀来对付他呢?她定然是心中对他隐约有了好感,所以不舍得使用厉害的武器伤害他。
问题既出,泽卡踟躇了。
此次匆忙之间上山,是为了解真相,并且找到处理黑色黏块的方法。真要理论起来,是她有求于他。
只是她不擅长求人,适合威胁人。
根据她的经验,将死之人的面前最好不要提起对方短寿的事,以免欺辱人家,令对方恼羞成怒。
于是她尽可能拐弯抹角地说:“修道院的姐妹们教过我,对付什么样的…就要用什么样的武器呗。”
说着她动了动手上的镰刀:“你看这把刀,扣着你的头,严丝合缝,我为什么要多花力气用大的?”
少女的理由与他念想的完全不同,阿撒兹勒一时以为自己听错,继续问:“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就是杀鸡崽不能用牛刀你知道吧?”
“不知道。”
“就是…你太弱了,你又不是那些魁梧的恶魔,犯不着我用大砍刀。”总不能让她说她不想在一个快死的人身上浪费钱吧。
修道院的生活确实教会了她,省钱不仅要开源节流,更是每一桩事情都要细心盘算,能省则省。
何况对方是个恶魔。
一问一答下,青年双目失,头昏脑乱。不管怎么听,他都觉得自己貌似……受到了侮辱?
她认为他弱?所以配不上大刀?
在她的眼里,区区一把镰刀就够杀他了……
静谧的院落里,晚风徐徐温度适宜,月亮悄悄开始冒头。这样明朗的柔和月色中,泽卡莱亚见对方突然面色苍白、目光迷蒙,好似受了极大打击的样子,更加坐实了心中的猜测。
仅仅是说他弱,便能有这么大的反应啊。
她担心青年会不小心一命呜呼,干脆放下刀,试探道:“你身体还好吧?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我扶你进去。”
两句话堪比火上浇油,阿撒兹勒腾地站起,振振有词地说:“我是很厉害的恶魔。”
泽卡怜悯地瞧着青年。
她懂,身体不好的人嘛……总喜欢证明自己身体不差,样样皆好的。
在这种怜悯至极的目光中,撒勒觉得自己的人格遭到了毁灭性的侮辱。他深吸一口气,舒缓语调:“我可以证明给你看的。”
“好啊,”少女当即应下,微微侧身,让开空间,“那你把我的大十字架举起来吧。”
她的十字架扎得不深,就是年迈体衰者,稍微动一动力气,也必定能把它从土里拽出。
就是举的话,得费点功夫。
可是阿撒兹勒却犹豫了。
——若他伸手拔出十字架,上面的圣光与他接触时会立刻消散,那好好的武器算是报废了。
好歹对泽卡来说,这把武器的能量目前足以保命,不能浪费。
于是他停顿半晌,装似轻描淡写地说:“要不我们换个测试方法吧?”
“啊,嗯……”
气氛刹那间尴尬得令两人同时面向不同的方向,避免视线接触。
对方这样,泽卡唯有跟着装傻:“我来是有要紧正事,以后再说吧。对了,赛克斯在么?我找他有事,你去休息吧?”
“他不在,你直接问我吧。你前面不是要问我问题吗?”焉了的阿撒兹勒勉强打起精,一屁股坐回秋千。
“行,我确实赶时间。”少女倚靠在刀架上,不再含糊,“我想了解所谓的‘真相’,比如我们人类为什么会和恶魔做交易?”
第一个问题便触及到了核心,阿撒兹勒望着圣光边依旧鲜艳的花朵,不大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握住秋千绳,漫不经心地说:“大概是一开始有谁与恶魔做交易,大家发现利大于弊,所以纷纷效仿吧。毕竟嘛,如隔云端,看不见摸不着,谁都不知道在哪,恶魔却是实打实的存在。”
这番话看似回答了,实际上没回答出什么紧要的点。但这个问题太大,泽卡没想咬住不放,她继续问:“契约是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吃心脏?”
“契约,相当于等价交换,可以用在好也可以用在坏。比如赛克斯提出的,在你有生之年帮你保护洛斯特领区,他的酬劳是你死前把心脏给他。看起来挺公道的是不是?勤勤恳恳为你服务一辈子,代价仅是一颗死前的心脏。”
“那也只是‘看起来’公道。如果真的公道,今天又怎么会有那么多魔种涌来,又怎么会设立王都的异端署?”泽卡把玩手里的镰刀,反驳。
“是啊,恶魔的品性不一而同。人类该好好选择结约的对象,且不是每个人类都有结约的资格。”
“如果每个人都能和恶魔契约,世间恐怕早已乱套。人类可以择选恶魔,恶魔理当可以挑选人类,但这些终究是少数。”阿撒兹勒随风晃起秋千。
“恶魔理当能够挑选人类……说的好听,你们就是这样祸害16岁的少女的?”
少女随手抛起刀,明晃晃的刀光刺过青年的眼睛,仿佛下一秒秋千绳就要被割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