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煊一路都没说话,倒是钟钰问:“爹,容将军的伤不像阿娆说的那般,是被内力所伤,那明显──”
话还没说完,就被钟院判沉声打断:“告诉过你多少遍,行医者,最忌多语,言多必失。”
钟院判色淡淡:“容将军只是旧伤复发,并无大碍。”
钟钰委屈的瘪了瘪嘴。
哪里是旧伤复发,那明显是伤根本没好过。
伤口持续受外力碰撞,还来不及长出新肉就重复受损,久难愈合。那些碰撞的痕迹十分干净利落,就好像有人故意拿刀往伤口戳一样,这是一种简单而又常见的凌迟手段,通常用来逼供犯人,虽不致死却能使人痛不欲生。
容珺显然每天都有叫人仔细处理伤口,伤口敷着药,虽未溃澜却已见黄,再过些日子不止整个肩都要废,就连人也要没。
离去前,钟院判似是不放心自己女儿的那张嘴,又撩开马车帘与岑煊吩咐:“有关容将军的伤,小女若是说了什么,还请岑指挥使莫要当真。”
钟钰:“……”
岑煊微微颔首:“钟院判且安心,您既然说容将军只是旧伤复发,定然再无它由。”
钟院判听完他的话,这才满意一笑,让马夫启程。
岑煊眸色微闪,回到相府大厅,里头又是一团乱。
本该在厢房休息的容珺被拽了出来,温延清正揪着他的衣襟,微眯着眼,要笑不笑地与他争执伤口一事。
陆君平一口咬定是他伤了容珺,温延清不背这个锅,非要容珺挑开刚被包扎好的伤口,让众人自己瞧个清楚。
且不说容珺愿不愿意,陆君平首先就不肯。
几人在大厅里争执不休,温斯年却坐在主位上慢悠悠的品着茶,温澜清素来喜静,此时已在后院准备就寝。
岑煊进到大厅,见到的就是妹妹独自站在一旁,安静地拧眉不语,似在思考犹豫着什么。
云娆见过容珺的伤口,早在钟院判为他诊治时,钟钰就跟她大略说过是怎么一回事,此时她心底已有大概的答案,知道二哥哥的确是无辜的。
“怎么了?”岑煊来到她身旁,“可是觉得他们太吵,说不上话?我有办法让他们安静。”
云娆看着他,迟疑几瞬,点了点头。
岑煊二话不说,拔刀上前,俊脸阴沉,杀气腾腾。
无形杀意蔓延,大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温延清眉梢微挑,扭头问:“元烨这是在做什么?”
陆君平趁机拍掉温延清的手,将容珺拉到一旁。
岑煊收刀,不理他,反而回头问云娆,嘴角微勾:“如何,阿兄厉害吗?”
前一刻还沉得像要滴水的眉眼尽是柔和,黑眸隐有笑意浮现。
“……”在场除了温斯年以外,其余三个大男人同时无语。
云娆弯了弯唇,轻声笑道:“厉害。”
她看向容珺,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垂眸朝他走去。
容珺指尖微动,静静的看着笑容明媚,缓缓朝自己走来的小姑娘。
方才温延清与陆君平争执不休时,他故意不做任何反抗,除了不想在她面前与温家人动手以外,也是有意让自己处于弱势。
他想留在她身边,无论用任何方法。
云娆抿了抿唇,看着容珺苍白的脸庞,毫无血色的薄唇,今日在赏花宴上的烦乱再次涌上心头。
她沉默片刻,才又说:“钟院判离去前说,容将军旧伤复发,这两日得好好养伤。”
“我──”容珺几乎是马上听出她话中之意,想阻止她往下说。
“在公主大典之前,还先请容将军回府好好养伤,这期间,请容将军好生照顾伤口,莫要让它再受外力碰撞,难以愈合。待大典结束之后,我会再请钟大夫检查伤口,若是伤口愈合良好,容将军再复职也不迟。”
容珺面色微白:“养伤与担任你的贴身侍卫并不冲突,臣长年骋驰沙场,战场上受伤再正常不过,只要不是伤及筋骨,动弹不得,臣都不允许自己有一丝懈怠,让自己保持随时可以迎战的状态,所以──”
云娆想到刚才男人伤口血肉模糊的模样,又想到那日他得知她才是岑家大姑娘时吐血的情景,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乱瞬间化作一团愤怒的火焰。
打自寻到亲人,发现自己的身世远比她所想的还要复杂之后,云娆每天都在告诉自己,现在她已经是温府的三姑娘,与容珺没有任何关系,千万不能在人前失态,得时时刻刻小心注意言词。
但根本没用,她发现自己还是跟以前一样,无论在人前如何假装冷静,遇事尽量从容有度,进退得宜,可一遇上容珺,却还是跟以前一样,很容易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早就被男人惯得娇了的小脾气,像有自己的意志般,总是不受控地往外冒。
就像这一世在琳琅阁遇到岑时卿之后,就像今日在赏花宴上时,就像现在。
“公子是故意折磨自己,不让伤口愈合的吧?你为什么──”
小姑娘不知是气得还是难过,眼眶微微泛红着。容珺看了心里难受,下意识想抬手,像以前那样抚上她的眼尾,想将人拉到怀里哄。
“娆儿。”原本安静喝茶的温斯年突然出声。
云娆自知失态,立刻噤了声,低下头掩住脸上的情。
容珺抬到一半的手微微一僵,随着温斯年起身走向两人的同时,默默收了回去。
温斯年来到两人面前,微微笑着:“容将军既然是皇上亲口指派给小女的贴身侍卫,且身份又如此尊贵,自然是我们温家的福气。如今你有伤在身确实该好好休息几日,否则此事传到皇上耳中,怕是要误以为我温家不满皇上旨意才如此折腾你,到时皇上可要怪罪于我与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