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他已经走过桥的大半,要是没意外,估摸着再十天半个月便能彻底走出这座摇摇欲坠的桥。结果偏偏这时候,杀出个兆咬金,拦在桥头,一脚把他踹回了桥当中。
危桥再起波澜。我到底为什么弃他选了兆丰?在我心里是不是兆丰比他重要?这些问题,源于八年前的心病,也源于那点仅剩的、虚妄的错觉。
兆丰跟冉青庄比有没有可比性?
我对兆丰并无意见,也很尊重他,可他跟冉青庄确实没什么可比性。
但我能不能就这么承认?
不能。当然不能。
于是我握着门把,背对着冉青庄道:“你和他都是我的朋友,没有谁比谁更重要,在我心里,你们是一样的。”
身后又是一静。
“我和他是一样的……”冉青庄喃喃着,嗤笑一声,像是觉得可笑,又像是无法接受我将兆丰与他并列。
我忍着回头的冲动,咬牙道:“是,都一样的,为你做的事,我也会为他做。”说完推开门快步进屋,一口气跑上了楼,生怕冉青庄还要追根问底,问些我难以作答的问题。
自此以后,我与冉青庄的关系就更冷淡了,除了吃饭碰不到一块儿。有时候为了与我不坐在一张桌上,他还会在餐前故意出去抽烟,等我用完了餐再回屋。
撕裂与他的联系,远比我想象的更痛苦。
心脏上生出的,原本与冉青庄相连的那根线,现在连着皮肉,鲜血淋漓的被拔去了。那里缺少了一块,持续地疼痛着,伤口一天更比一天恶化。
无时无刻,我都在压抑自己,不去看他,不去碰触他,不去在乎他。有那么几个瞬间,躺在床上难以入眠的时候,甚至会期盼最后一刻的来临。
是不是死了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赶紧的吧,我太累了,也太疼了。
夏日一场骤雨过后,滚烫的大地终于得以降温,体感也舒适许多。
严霜在傍晚时分来到大榕村,踏着半干的水迹,按响了小楼的门铃。
她与冉青庄坐在餐桌边谈话,我就在后头给他们烧水沏茶。
这次来,严霜带来了合联集团一案的最新消息。
经过一系列的劝说,金夫人目前已经同意做为污点证人出庭作证,来换取与儿子的平静生活。
区可岚搭上了国外臭名昭著的黑手党家族,放话谁能替她母亲报仇,谁就能获得一百万美金的酬劳。
金辰屿还在追捕中,线索一直有,但他非常狡猾,在一个地方不会停留超过三天,往往查到一个落脚点冲过去围捕,他早就已经人去楼空。而就像耍着人玩一样,这种事一再发生,周而复始,叫警方恨得牙痒。
“局长会为你授勋,仪式不对外,不公开。等开庭你做完证,案子了结,我们会给你新的身份,新的名字……”
将沏好的茶一杯给严霜,一杯给冉青庄,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他不能……回去继续当警察吗?”
严霜谢过我,耐心解释道:“那太危险,目标也太大了。虽然对外,我们宣称老幺已经死了,但一旦开庭,消息就会走漏。背叛社团,出卖兄弟,这是犯了大忌,哪怕不是合联集团的人,也能得而诛之。”
我怔然地听完,去看冉青庄的脸。他垂着眼,盯着茶杯中悬浮的茶叶,面色平静,毫无反应,显然早就知晓不光是现在,就算很久的以后,自己也会一直持续这样的生活。离群索居,受人保护。
这是铲除金家这棵庞然大树必须付出的代价,想来在成为卧底前,他已经将这些想得很清楚了……
“不光是冉青庄,我们也给你安排了新的身份,同时会派人在暗处保护你的家人。”可能想安慰我,严霜道,“你相对好一些,只要不想与坂本信袁结仇,道上的人就不会主动招惹你。”
纹身竟成了保命符。那我要是一直和冉青庄在一起,是不是也能替他挡一些灾?
可我马上要死了,死了这张皮也就没有价值了。
我心事重重地离开餐厅,瞥见厨房里的刀架,脑海里阴暗地生出一些血腥可怕的念头。
能不能我死了……但纹身留下?
停停停,不行,这也太变态了。我甩甩头,将还没成型的念头甩出脑海。
就算我愿意冉青庄也不能愿意,我想什么呢。
晚饭前严霜就走了,我与冉青庄一道将她送到门口。
“对了,过几天主诉检察官会过来,我等会儿把他联系方式给你,你记得接他电话。”她叮嘱冉青庄。
“叫什么?”冉青庄问。
她打开车门上车,想了想道:“傅慈。你可以在网上查到他。”
听到这个名字,我不由自主“啊”了一声,冉青庄看向我:“你认识?”
我连忙摆手:“没,不算认识,就是在医院里见过两回。”
这也太巧了。
晚上我偷偷上网查了查,还真查到了傅慈的相关信息。
罪恶克星,悲剧检察官,身残志坚,浴火重生……都是网上对他的标签。
傅慈从小患有心脏疾病,身体虚弱,但凭着惊人的毅力,仍旧完成了学业,成了一名优秀的检察官。他对罪犯从不手软,总是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在他人生的前二十七年,虽然有波折,但事业顺利,爱情美满,也算是过着令人称羡的生活。
但就在他二十七岁那年,一切朝着最坏的方向策马狂奔。由于拒绝了犯人的贿赂,他被人在车子里动了手脚。未婚妻开着他的车出了意外,命救回来了,人却再也没醒过来。
十年后,未婚妻死于多器官衰竭,基于她意识清醒时签下的器官捐献协议,医生将她的心脏给了傅慈。
十年浴火,一朝重生。去年一整年傅慈都在医院休养,等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一回归,上头便将金斐盛的案子交给了他,足见对他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