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然为了这些东西向学校告发他……
如果能穿越时空,我真想回到八年前,撬开那时候季柠的脑壳,看看肿瘤是不是早就在里头生根发芽了,不然怎么能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犹记得冉青庄被开除后,学校里谈论起他,语气总是不太好。那些人带着嬉笑,带着嘲讽,当花边新闻一样到处疯传他和林笙的种种。
他们将他当做笑柄,污蔑他本来就是学校的毒瘤,不仅自己腐烂生蛆,连带着还要带坏校草。
替他说话的声音不是没有,但很快就被淹没在茫茫人海中。
分明林笙也是当事人之一,可大家好像都下意识地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到冉青庄一人身上。老师是,家长是,同学还是。
他们往他身上泼脏水,将他塑造成人人喊打的妖魔鬼怪,说他蛊惑人心,说他一无是处,说他秉性差。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我,都是我。
可能没睡好,我走着走着就感到有些喘不上气,心口处一抽一抽的疼,好似犯了心疾。
难道是癌细胞扩散到脏腑了?
揪着胸口的衣物,我缓缓走到一旁,在路边花坛狭窄的边沿坐下。
蜷缩着,静坐了片刻,待那疼痛一点点消失,我长长吁了口气。抬起头,茫然地环顾周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墓园深处。
由于并非清明冬至,虽说是周六,但墓园的人并不多。偶尔路过一两个人,都会好地朝我这边看上一眼。
我若无其事起身,随便找了个方向继续深入。寻找冉青庄之余,也仔细看起墓碑上的字。
有的人寿终正寝,有的人英年早逝。有的人孤孤单单,有的人一家三口齐聚。
不知我死后会葬在哪里,我妈会不会也把我撒海里?
现在一个墓好像挺贵的,撒海里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环保,还省力。
实在找不到人了,我掏出手机翻出冉青庄的号码,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铃响三声,对面接了起来。
“你在哪里?”不等冉青庄开口,我先一步问道。
他静了静,反问我:“你在哪里?”
搜寻片刻,找到路旁一个标识牌,写着“5-23”。手机紧贴耳畔,我报了坐标,乖乖等待对方指示。
“往前走,看到8-12左转。”
冉青庄说完并没有即刻挂断电话,我也就一直举着手机与他保持通话。
走了大概三四分钟,终于看到8区的指示牌。
“我找到了!”
加快步伐小跑着转进小道,远远就看到一名穿着驼色长风衣,带着时髦墨镜的年轻女人与我相对走来。
她的头发极短,短到甚至只能称之为板寸,下颌小巧,嘴唇丰润饱满,耳朵上戴着夸张的金属耳环。短短一段十来米的路,到我们擦身而过,哪怕她戴着墨镜,我仍能感觉到她持续的“注视”。探究的,好的,还有些警惕。
这注视太过莫名,我停下脚步不由低头检查了下自己周身,看有没有沾到什么怪的东西。
“季柠?”
兴许是见我迟迟不到又不出声,冉青庄忍不住在手机那头叫我的名字。而没贴着手机的另一只耳朵此时也听到了他的声音,我连忙应声,不再去管那个怪的风衣女人,朝冉青庄所在的方位快步走去。
墓园里每座墓碑旁都种着一株小小的塔柏,全被修成棒棒糖的造型。有的人家祭扫完毕,会将带来的花插在上头,乍眼看去,还以为是柏树开了花。
我就是在扫过这样一株“开花”的塔柏时,找到的冉青庄。
他听到声响转过头,见是我,将耳边手机收进兜里,又看回面前墓碑。
我同样收了手机,走到他身旁。
冉铮的墓是一座合墓,一块大碑上分了三小块,最左边是冉铮,当中空着,再过去是冉青庄的爷爷奶奶。
墓前点着两支红烛,放了一小瓶白酒,三颗苹果。香炉里青烟袅袅,叫墓上的照片都显得模糊了。
同样是宽眼皮,深眼窝,五官硬朗,鼻梁挺拔,冉青庄长得很像他爸爸,只是照片上的冉铮看着年纪要再大一些,气质更成熟,目光也更沉稳。
“我奶奶说不想离我爸太近,死了也成天替他操心,当中就隔了一个。”冉青庄盯着墓中间那块还没刻字的空碑,平静道,“这以后是留给我的。”
虽说在活着时就买好墓碑,或者亲人落葬时顺便把合墓买了,这种操作都是常有的事。但冉青庄的语气却让我格外不舒服,就仿佛……他已经随时随地准备好躺进这小小的墓穴,比我还要坦然面对死亡。
我抿了抿唇,抽出三支长香,就着蜡烛点燃,朝墓碑拜了三拜。
叔叔,虽说素未谋面,但我已久仰多时,再过不久我们或许就要在下面碰头了,先提前打个招呼,到时再登门拜访。
你在下面缺什么跟我说,我到时候看能不能带给你。你生前没怎么管过冉青庄,死后起码有个做爹的样子,好好保佑他,叫他无病无灾活到老。
心中默念完,将香插进香炉,直起身时,冉青庄与我交错着弯下腰,把一根点燃的烟摆放在了冉铮的墓前。
凝目伫立片刻,直到香全都烧完,烟也被风吹得燃到一半,冉青庄转向我,朝来路抬了抬下巴,道:“走了。”
回到墓园主道上,我与冉青庄并肩行在一地碎阳间,谁也没说话。
和缓的风吹过面庞,不知是谁家在烧纸钱,鼻端全是呛人的烟味。
冉青庄比我高许多,腿自然也比我长。他闲庭信步地走着,我若不刻意追赶,久了身形就会和他差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