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有什么意思,不如在他身边贪得一时镜花水月,慵时懒刻,自在逍遥。
“不去。”燕煊拿起羿宁的外衣盖在自己眼睛上,遮住了稍显刺目的阳光。
外衣味道很好闻,就像被羿宁抱在怀里一样,他忍不住多闻了闻。
那边,羿宁回头看他,颇为不解。如今燕煊应当也有二十五六了,怎么天天还是死气沉沉的。
他抬笔蘸墨,缓缓道:“还没入冬,你这条懒蛇倒是早早贪睡起来了。”顿了顿,他捻起字纸在阳光下晾晒。
“上仙写的什么?”榻上传来闷闷的声音,似乎已然困了。
在羿宁身边,他越来越像个活人了。会笑,会怒,现在也会困了。
燕煊察觉到这点,轻轻睁开了眼。往后他会更舍不得羿宁的,就像瘾君子好赌一般,尝到一点甜头,就赌上全部身家,直至满盘皆输。
“已去之浪不回流,已去之时不再来。”羿宁淡淡的答,唇角忽而勾起笑意,又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
及时行乐么。他燕煊也配及时行乐?
燕煊蓦地也笑了,将脸上盖着的衣服拿开坐了起来:“走,行乐去。”
他一把抓住羿宁的手腕,握着毛笔的手微颤,硕大的墨点滴在了刚写好的字纸上。
弄脏了。
羿宁咬了咬牙,心疼了半晌刚写好的字,深吸口气说道:“我不去,你自己去。”
谁知燕煊不困了,反倒又像从前那样缠人起来,扯住羿宁的胳膊便把他捉到了身边,半是哄骗半是挟持的道:“上仙扰我清眠,怎么能不陪我一起玩,我知道个好地方,带你去见识见识世面。”
除祟多年,还没有羿宁没见识过的世面。但是看燕煊这么兴致高昂,羿宁也不好意思泼他冷水,只好无奈道:“随便。”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羿宁看向燕煊的侧脸,阳光倾泻,目如朗星,唇畔笑意几乎灼烫了他的眼。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魔辇的速度可以说一日千里不足为过,坐在上面只觉得时间都似乎过得快了些。
不到半个时辰,燕煊便将魔辇停了下来,羿宁估摸着,应当离明光宗有些距离了。
来这么远的地方玩什么?羿宁总是搞不懂燕煊的心思,好像这人长了八面玲珑心,总是让他猜不透哪一面才是真正的燕煊。
“又胡思乱想什么呢?”燕煊低头去看他,说道,“这什么毛病,往后得改改。”
每次羿宁这样,燕煊总觉得他是在憋什么坏水对付自己。怪吓唬人的。
羿宁没搭理他,伸出手想掀开魔辇的窗帘,却被燕煊捉住了腕子,对方眯起眼睛笑道:“急什么,喏,吃了它。”
他伸手丢给羿宁一颗红色的丹药,看起来像颗毒药似的。羿宁色微顿,听到燕煊在他耳边说:“信不过我?上仙可真是让我心寒啊,我的心都快疼成一片一片的了……”
“闭嘴。”羿宁闭了闭眼,看向那颗红色丹药,微微叹了口气,怎么总是用这种伎俩来试探自己相不相信他。
羿宁伸手抓过丹药吞下去,瞪了燕煊一眼,忽视掉燕煊眼底沉沉的笑意,朝外看去,登时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瘴气缭绕,魔雾横行。这里,竟是魔域!
相传魔域入口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地点,没有通行令牌的话,里面的魔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那里才是真正的魔修聚集之地。
但燕煊是半魔,当年当上魔尊之后不喜魔域瘴气浓厚,就把魔宫建在了人间。
所以羿宁也没去过魔域,毕竟他从前只在人间除过祟。
怪不得要让他吃那丹药,这里的瘴气足以在瞬间毒死如今身为凡人的他了。
他瞥了燕煊一眼,说道:“这儿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燕煊从储物戒里掏出块令牌来在手里掂了掂,故作无辜可怜道:“上仙莫不是瞧不起我找的玩处,也是,羿宁上仙朗月清风,高山景行,定是看不上我这种魔修的。”
羿宁:……
“没有瞧不起,我说错话行了吧。”羿宁扶额,话音刚落就被燕煊一把拽过去,兴奋道:“知道错就好,跟我走。”
真真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混账。羿宁叹口气,忍忍,不能动手,现在还揍不过。
自我催眠一阵,羿宁跟在燕煊身后走出去。
下了魔辇方才发现,这里的土地极其潮湿,似乎能从里面翻出些虫子来。到处都是古树杂草,天色黑压压的,阴森无比。
燕煊倒是见怪不怪,拉着羿宁悠然自得地像是在逛御花园。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土地越来越软,有些地方还渗着水洼。
“到了。”燕煊突然说,从储物戒取出一枚令牌来,往地上随手一扔。
眼前明明除了几棵树,连个能做标志的建筑都没有,燕煊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像是看穿了羿宁的心思,燕煊勾唇笑道:“别琢磨了,不告诉你。”告诉羿宁,没准等他恢复法力会把这魔域的坏东西们杀翻个天呢。
令牌陷入土地,瞬间被吞噬进去,像颗种子般竟然长出了枝芽,不可思议的是,那枝芽一长出来便是枯死的模样。
渐渐的,枝芽抽枝展叶,瞬息之间便长成了棵大树,树干上赫然长着张人脸,缓缓张开口道——
“何人,何处,何所往。”
燕煊沉沉道:“死人,生处,黄泉往。”
人脸凝顿片刻,忽而长叹一声,说道:“恭迎魔尊归来。”终究,还是回来了。
大树轰然倒塌,连根拔起,化成粉尘凝固成令牌的模样。眼前忽然大雾迭起,风沙迷眼,身旁人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沉沉道,
“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