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太有戏剧性了。
拉什顿处理过十几宗谋杀案,但那都不是预谋好的,而是一时冲动引发的现场犯罪。男人辛苦工作一天回家,喝上几杯,激起了积蓄多日的矛盾。夫妻俩打起来,妻子受够了每次都被打个乌眼青,她抄起手边的菜刀。死亡就这样降临了,在寻常巷陌中,在温馨安静的房间里。树倒人亡,凶器落地。人们就是这样死掉了,转瞬间,鲁莽冲动,令人遗憾。谋杀不会出现在一百多名身着晚装和宴会礼服的宾客面前。
什么样的人,想要这样一场谋杀大戏?
我反身走向大宅,想起伊芙琳走向水池的路线。我想起她酒醉一般,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从燃着火把的地方一路走向黑暗。我记得她手中闪亮的银色手枪,那声枪响,沉默,还有最后她跌入水中时空中跃起的焰火。
为什么她要拿两把枪?明明一把就够用。
一场看上去匪夷所思的谋杀案。
正如瘟疫医生描述的那样……但是如果……我的大脑摸索着思绪的边缘,意欲将想法逗引出来。我出现了一个念头,最怪的念头。
也只有这个念头才能说得通。
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吃了一惊,差点栽到池子里。谢天谢地,格蕾丝抓住了我,把我拽回她怀里。我必须承认,这个尴尬处境令人愉悦,尤其是当我扭身时,她那双蓝色的眼睛正仰视着我,充满了爱意与困惑。
“你在这里干吗?”她问我,“我到处找你。你没吃午饭。”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切。她盯着我,搜寻我的眼,虽然我不知道她在寻找什么。
“我来这里散散步,”我不想让她担心,“然后我开始想象,这个庄园鼎盛时期会是什么样子。”
她的脸上闪过几丝疑惑,但很快就消失了。她眨眨漂亮的大眼睛,挽起我的胳膊,她的体温让我暖和起来。
“如今已经很难想象,”她说,“我对这个地方的记忆,即使是最好的记忆,都会因托马斯的悲剧而变得不堪。”
“托马斯遇害时,你在这里?”
“我没有和你说过这事吗?”她的头枕到我的肩上,“我想我没有告诉过你,只是我当时太小了。是的,我在这里,几乎我们这里的每个人,当年都在这个庄园里。”
“你当时看见了吗?”
“谢天谢地,没有。”她非常吃惊,“伊芙琳为孩子们组织了一个寻宝游戏。我当时和托马斯应该都不到七岁,伊芙琳十岁。她差不多算大人了,所以我们一整天都要由她来照顾。”
她有些恍惚,好像是因为回想而有些出。
“当然了,现在我知道她那时只是想去骑马,不想来照看我们,但那时我们都觉得她人特别好。我们在树林里互相追逐,寻找什么线索,忽然托马斯跑开了。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他。”
“跑开了?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跑开,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你的语气就像是在审问我的警察。”她把我抱得更紧了,“他什么也没有说,托马斯当时没有回答我们的问题,只是问了我时间之后就走了。”
“他问过时间?”
“是的,好像他和别人约好了。”
“他没有告诉你们要去哪里吗?”
“没有。”
“他的举止怪异吗?他说过什么稀古怪的话吗?”
“实际上,我们从他嘴里没有套出一个字来,”她说,“他整个星期都怪怪的,沉默寡言,脾气臭臭的,像换了个人似的。”
“他平时什么样子?”
她耸耸肩:“大多数时候都很讨厌。他正好是那种狗都嫌的年纪。他喜欢拽我们的马尾辫,然后吓唬我们。他还会跟着我们进林子,然后出其不意地跳出来。”
“但是他一个星期都很怪吗?”我说,“你肯定有那么长时间吗?”
“嗯,舞会开始之前我们在布莱克希思就待了一个星期,是这么长时间。”她现在浑身发抖,抬头看着我,“拉什顿先生,你脑袋里又有什么烦心事啦?”
“有烦心事?”
“我能看到你这里的小皱纹……”她弹了弹我的眉心,“你一有烦心事,这里就皱起来。”
“我还不知道呢。”
“哦,你见我奶奶的时候,别这样啊。”
“皱眉?”
“想想吧,小傻瓜。”
“为什么不能呢?”
“她不喜欢心事重重的年轻人。她觉得那样会显得你无所事事。”
天气迅速转凉,天空仅有的色彩褪去,乌云压顶。
“我们是不是回房子里?”格蕾丝边说边跺脚取暖,“我也和伊芙琳一样讨厌布莱克希思,但是没厌恶到她那个程度,她宁可在外面冻着,也不愿意回宅子里。”
我又看了水池几眼,不抱任何希望,但是我不能只是自己瞎琢磨,需要先去和伊芙琳聊一聊,她正在外面和贝尔散步。无论我现在有什么执拗的想法,用格蕾丝的话来说,都需要等一下,等一两个小时伊芙琳回来后再说。再说了,格蕾丝没有陷入这些悲剧之中,不像我身边的其他人那样,所以能和她待会儿实在是惬意。
我们俩相互依偎着,往宅子里走去。当我们走到门厅时,恰巧看见查尔斯·坎宁安快步走下台阶。他双眉紧锁,满腹心事。
“查尔斯,你还好吗?”格蕾丝的问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说实话,今天这个宅子里的人都怎么啦?魂不守舍的。”
坎宁安咧嘴笑了,看见我们俩倒是很高兴。不同的是,他碰见我总是表情严肃。
“啊,我最亲爱的两个小伙伴,”他边夸张地说着,边跨过三个台阶下来,拍了拍我们俩的肩膀,“不好意思,我刚才走了。”
看到他这样亲近,我笑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