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慧的性子和陈立根一样,话少,也不喜欢讲话,午饭李月秋和她吃的相顾无言,搞得李月秋莫名有些紧张。
饭后,董慧带着李月秋出门,两人带了个筐子,原以为是带着她去地里干活的,李月秋还想着好好表现一下,不过等到了,却发现去的是个老地方。
“大根经常住这边,不在老屋住,开始我打算把坐家安排在这,但这边好多东西不齐全,做饭也麻烦,也就做罢了,今个我带你来认认门。”董慧拿着钥匙打开竹院门。
李月秋点头,心里暗道,其实她来了好几次,上次还在这换衣裳,被陈立根逮着教训了一顿。
院子里和她上次来的时候一样,五颜六色,花团锦簇,翠绿的竹墙竹节上面爬满了盛开的紫色喇叭花,颜色错落得像是一个小花园,那颗刺萢树已经掉了果,只剩下绿茵茵的叶子。
董慧带着李月秋也没在院子里乱走,似乎只是给她单纯的指一个地,就像她刚刚说的,来认认门。
她带着人去摘了一筐的野菜,这些是大根特意移来种上的,比外面野生野长的长的好,昨天晚饭吃的野菜看样子就是在这摘的。
院子里瓜果蔬菜每种量不多,不过胜在种类多,东摘一把西摘一把就满了一筐子,透着丰收的喜悦,跟在董慧后面的李月秋渐渐抱着筐子有些吃力。
“我们家什么情况你清楚,欠的饥荒没还清,给不起彩礼,你带着媒人来那天的事隔三差五就会发生。”董慧边摘菜边说话,她说的是她上门说亲那天一些小伙找事往院子里扔土块石块的事情,当时那些人说的话并不好听。
董慧突然的开口,李月秋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不晓得董慧说这些话的意思,是不是要劝她打道回府。
李月秋下意识抱紧手中的筐子。
“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若是你愿意跟大根过,日子肯定是比不上你在家里头过的。”董慧顺手把李月秋手里的筐子接了过来,很平静的揭破自家的伤疤,“你能找更好的,嫁了大根,你的苦日子在后头。”
她说的客客气气,看着面前的姑娘,鲜妍明媚,每一根指尖都未经过烟火磋磨,义无反顾,飞蛾扑火,殊不知,有些生活的苦有时候不是那么好捱的,只有过日子了,才知道自己捱不过。
“你不能这么说他,我不认为跟了他会吃苦。”李月秋脸色如常,甚至比董慧还要平静上几分,她没有立刻气急败坏的反驳,可也清楚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董慧把陈立根说得像是火坑一般,说跟了人,她的苦日子在后头。
但有她在,她会让陈立根过上好日子的,李月秋一双剔透明亮的眼珠坚定的和董慧对视,语气分外认真,“就算吃苦,我也是愿意和他走下去。”
董慧深深的看着她,色不显她眉眼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自嘲,不为这句话所动,“日子不是简单用嘴说的,这一天天的日子,柴米油盐,你捱不住也捱不过。”
年轻时为了爱情,热血上头,总想着一辈子能走下去,到后来,一别两宽,走到尽头。
李月秋有一瞬间的愣住,半晌情复杂,“婶,你不也捱过来了?”
董慧是下乡的知青,嫁了陈立根的父亲留在了桃源村,陈立根父亲不在之后,不是没有人上门来劝过她要让她改嫁,不然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还都是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日子是捱不过的。
但这些都不是董慧说今天这些话的缘由。
暖风佛过,院子里嫩绿的枝叶摇摆着打了个温柔的弧度,荡出漂亮的波纹,李月秋半垂下眼眸,两排长长的睫毛像是两把卷翘的小梳子,她没去看董慧的色,抬手拢了拢耳边的头发,稚嫩娇艳的脸盘,瓷白细腻的一张美人面让人恍然隔世。
她玫瑰色的唇轻启,“我不是我母亲。”
***
陈立根是在天黑的时候才扛着一袋粮食进屋的,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整个村子几乎没有亮着油灯的人家,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这个时候,村里的小道也不会有路灯。
陈立根习惯了这样的黑夜,走路走的很稳当,他进屋的声响十分安静,一点声响都没有,像是陈家院落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要不是陈山水和董慧还在厨房呆着,他这么悄无声息的进来,怕是会被家里人以为进了什么坏人。
陈家穷的叮当响,不会有贼来偷这个破烂地,贼也不稀罕来,大概观光的也只有老鼠,陈山水看到门口的黑影,下意识就拿起柴刀,这是他一个惯性的反应。
等一细看,是他哥,把柴刀放下,“哥,你咋进屋没个声响气。”都进来了,也不出声,他还以为是不是那些欺负他家的人又上门来了。
陈立根的眼眸极快的在一个屋子处扫了一眼,他把粮食放到墙角,不吱声,抹了一把脑袋上汗津津的汗水,转去水缸处冲洗,捧着一捧手直接泼到脸上。
院子里响起了水呖呖的声音。
冲洗完他直接把上身的衣裳脱了,搓洗了几下褂子,拧干水,大步朝牛棚走去,准备休息。
然而进了牛棚不到三秒,他像是被蛇咬到一样,呲溜一下转身就踏了出来,径直走到厨房,拧着浓黑的眉,语气隐约不稳,“谁进我哪了?”
陈山水打了个哈欠,他今天的活计重的厉害,困的厉害,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他用火钳夹着火炭帮董慧烫鞋垫子,不明所以。
“什么?我没进啊,哥,你咋的了?”他就在他哥前十多分钟左右回来的,一回来就窝在厨房,别的地都没挪过。
哥现在住那里就一个牛棚,除了一张席子和稻草,四面镂空,啥都没有,这咋的了?虽然哥搬到了牛棚,但平常不都进进出出的吗?进没进有啥的。
火炭烫到布料上升起一股微微的焦味和白烟,董慧趁着火炭离开之后,用剪刀咔嚓一剪布料,在烫过的地方又覆上一层布料,用针线缝上,她视线不离手中的东西,“我也没进。”
陈立根咬牙,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娘,我脏衣裳你给我洗了?”
董慧低头做事,手里戴着顶针,往鞋垫上打了几个络,“我已经快七八年没给你洗过衣裳,不是我洗的。”
小时候大根和山水的衣裳都是她洗的,但等人长大了,现在家务活是山水一手包揽,大根的衣裳她早就没洗了。
这下陈山水清醒了,猛然察觉到古怪了,听明白是啥事情了,那吃惊的表情一点也没遮掩,李家多宝贝李月秋他是晓得的。
他伸长脖子视线跃出门口,看向已经灭了蜡烛,黑漆漆的屋子,用试探的语气问:“哥,你脏衣裳被人洗了?”他今不在家,刚刚才回来,他没洗,娘也没洗,那么洗了他哥脏衣裳的只剩一个人。
陈立根绷着脸,整个大脑袋惊涛骇浪的翻滚着,腾的红了。
董慧放下剪刀,这才慢慢抬起头,“她才进屋不久,估计没睡熟,你可以去敲门问问。”
原本是在帮她一起坐鞋垫的,虽然手艺马虎,但帮的认真,不会的就现学,只不过时不时会往门口的方向看去,瞧着样子是等着大根回来,但等了半天,也不见人
董慧也不晓得大根啥时候干完活能回来,她就催着人去睡了,李月秋比不上她,她是熬惯的人,不到那个时辰也睡不着。
陈立根:“……你,甭让她进我屋头,里头都是男人东西。”
“那是牛棚,不是你屋头,你的屋头她早进了,何况眼一抬就能看到底的棚,和幕天席地也没两样,你也没啥东西,几身的衣裳,没啥不能看不能摸的。”
陈立根笨嘴拙舌,不晓得咋开口说话,脸色忽红忽青的,诡异的像是六月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