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闷闷地。
江夏把雨伞举高,抬手拨了拨肩头那颗脑袋上淋湿的头发:“……怎么不拿伞就直接出来了。”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埋首在她肩窝,像是要把自己嵌进她躯壳里,声音被布料和身体阻隔,含糊朦胧。
可她听得出来他不高兴。
江夏那一刻深刻反省到自己的嫉妒和他的委屈比起来分文不值,他热情如火地依赖她,她却没能给予等价的回应,如果换个立场,也许自己就心灰意冷了吧。
明明,自己是先表示喜欢的那个人。
江夏歪了歪头,在他湿漉漉的发梢蹭了蹭,安抚地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肩:“我不是来了么。”
他不说话,就是一直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不放。
桥头路灯下,小雨淅淅沥沥从天际落入地表,一把伞,圈住了两个人。
是姐弟,也是情人。
人,真的很怪,明知道爱带来的麻烦与苦涩会比它赐予的幸福和快乐多得多,你却心甘情愿成为它的阶下囚。像毒品,一点点勾着,吊着,让你用一生中成倍时刻的痛苦,换取短暂的极乐。
可是你阻止不了。
就像她此时此刻的心跳,发疯一样,怦怦作响,可是她阻止不了。
“不是不认路吗,为什么不等我接你呢?”她想说些什么掩饰心跳的尴尬。
江浔仍然动也不动:“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就想自己试一试。
可以叫爸爸来接的吧?
这么想着,但她没有说出口。
她满足于江浔对她的依赖,既然这样,就没有必要揭穿。
“出来时还没有下雨,他们一直要留我,我匆匆忙忙撂下话就走了。”他终于放开她,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
江夏抬眼打量他因为雨而略显凌乱的发,几缕几缕搭在额际,反而多了几分野性。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雨打湿,眼眶也有些许泛红的湿润,脸色冰凉。
两个人原地不动这么久,小黑都忍不住在两人脚边摇着尾巴绕圈圈。
江夏温暖的手心在他脸庞停顿,“傻子。”
江浔垂下眼睫,不发一语,只是默默接过她手中的伞。
她想给他温暖,他却拉下她的手,揣进自己大衣的口袋。
那里是暖的。
和他的手一样暖。
两人肩并肩往外婆家方向去。
“抱歉,今天……我嫉妒了。”走了没多远,江夏开口。
“我知道。”
江夏蓦地抬头看他。
“所以我一直在哄你,但是表妹叫我,叔公那边的亲戚也在叫我,我不想让妈妈难做,没办法不去。”江浔目视前方,伞沿却往江夏的方向微微倾斜。
放在他大衣口袋里那只手紧了紧。
他早知道了,他没说,还费尽心思去哄她开心,那些兔子,那条视频,那每隔几小时的微信消息。
江夏忽然低头笑起来,自嘲。
“你每次都会让我意识到,我是个人渣。”她敲了敲眉心,“我只会讨长辈的喜欢,因为对他们来说,懂礼貌听话会读书就好,可是除此之外,我果然没有值得人喜欢的地方。”
江浔微微笑了声:“嗯。”
江夏没想到他应得这么干脆,收住口,撇开目光。
“姐姐对于自己是人渣的自我认知……”雨势渐大,敲击在伞面,两人之间的伞又向她倾了一点,江浔顿了顿,“——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我对么?”
“不然呢?”
江浔耸耸肩:“那你还是做个人渣吧。”
“……”
“你还记得上次像这样在雨里,我和你说李仲薇的时候?”
当然记得。
[真正喜欢一个人的话,根本不需要去思考,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她。]
也是那一刻,让她认识到江浔已经长成了一个有自己思想的大男孩,催化了她犯禁的欲望。
江浔目色内敛,声音在雨里轻轻缓缓:“我那时候,迫切地想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
江夏贴近他的身子,平静听他说。
“因为我觉得我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开始,十五六岁的男生,肯定会有欲望,和姐姐接吻那些,就算心里知道不行,身体也很诚实。”
是啊,从那个除夕夜开始,他们连着疯了好几个月。
“但后来,你主动和我保持距离。”
是她新鲜感褪去之后,不想面对乱伦关系的那段时间。
“我知道应该回到正常的姐弟关系,可是那以后,每次到夜里……我幻想的都是我的姐姐。”江浔叹了口气:“再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想离你远一点,又想你能多看我一眼,每次你亲近我我就告诉自己这人是混蛋,却连一秒钟都拒绝不了。”
江夏不知道作何评价,他说的没错,混蛋和人渣是一个类型。
“我以为,这些都是后遗症而已,真的喜欢一个人,肯定和这感觉不一样,所以我才会考虑和她试试。”
“但是不行。”
“利用她不行,喜欢她也不行,我都做不到。”
江夏抬眸望向他。
他突然停下脚步,拉着她往路边谷仓的阴影里隐匿。
屋檐挡住了一部分雨水,歪斜的雨伞挡住了外界的视线。
不过,本来雨中的乡道,除了他们,也空无一人。
逼仄空间光线昏昧,她只听得见屋檐下滴落的雨水掉在伞面的滴答声,和他悠长又灼热的呼吸。
冬天很冷,雨夜很冷,可这一刻,温度在沸腾。
“姐姐。”她听见头顶的声音说——
“我也是个人渣。”
草和泥土的味道。
他滚动的喉结。
近在咫尺的热气。
她的世界被禁忌封锁,被不伦吞噬,在漫长而看不到头的黑暗里,他主动向她伸出了手,站到了她身边。
他说,我也是。
江浔。
她的弟弟。
江夏忽而揪着他大衣衣领,堵上他微凉的唇。
“屡教不改。”
冬夜乡间的这一场夜雨,已经沦为他们掩护的背景,至少他们知道,此时此刻,没有人会来打扰。偶有迷失的雨水落在脸颊,清泠泠的凉意却阻止不了拥吻的两个人,全身的感官都在接收对方传递来的温度。
世界,逐渐无声。
回到家,江浔被妈妈催促去洗澡暖暖身子,他把手机交给江夏,让她看自己今天拍的照片和视频,像是迫不及待地要给她植入他们分开这半天的记忆,分享他这半天的人生。
拍得是什么,是好是坏都不重要,反正江夏从头到尾嘴角的笑意浅浅。
点切屏的时候,不小心打开了他的微信。
一打开就是江浔和她的对话框。
有一个消息大概因为信号不好发送失败,偌大的红色感叹号尤为显眼。
那是她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回来?
因为,你。
——他那时这么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