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妍失魂落魄回到韶华馆,等待她的是由云端摔到泥里,她成了笑话,有人揣测她冲撞了天颜,与前头被贬的慕容美人一样,为陛下厌恶,所有奴才一夜之间换了面孔,她这才明白十一妹当初的处境,不得不拿出大把大把的票银撒出去,可那些奴才是贪得无厌的,看她阔绰,一茶一水,一汤一饭索求无度,甚至明着敲诈。
她进宫带足了奁资,除了自己的梯己,还有父亲特地打点的,可是也禁不住流水似的撒,她算着如果两年之内不得圣宠,便要落入和十一妹一般的凄凉,为人践踏,是以只能寻法子捎信出去,让母亲把她的嫁妆折现进来。
这才懂得母亲所言,纸上谈兵,不自量力。
咬着牙对自己说,别灰心还有机会的。
早朝罢,皇帝回到昌明殿,被围拥着换下朝服,心里算着离天黑还得等多久,一个时辰怎地这么难捱啊。
小柱子比平常了多了十二分小心,一副罪人的样子。
偏皇帝还吓嚇他,斜眸瞪视:“今夜再弄错了人,你知道后果。”
小柱子腿肚子一哆嗦,失禁了一点。
这一天吃下下,坐不住,奏章看不进,皇帝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他这样煎熬啊,小丫头,你在做什么?有没有想我?
好不容易等到下晌,含章殿送来消息,宸妃突发晕厥,还吐了血,皇帝忙起身去了含章殿,握瑜有先天不足之症,天寿一直是心头的忧患,到了内殿,见仍昏迷着,面色白的煞人,御医会诊之后,拱手说:“禀陛下,娘娘气血两虚,近年来又忧思操劳,耗损了元气,此次情绪大动,以致血不归经,加之旧年疾患,需得静卧修养,不宜再劳。”
含章殿的宫人说,宸妃前一刻在看着账本,因头疼不适让医女来按摩,在内殿叙着话突然就发作了,皇帝顿时心生了嫌疑。
难道......
皇后入了秋一直往返于母家,因曹岳氏患疾,为母侍疾去了,皇帝在含章殿守了两日,宸妃才醒转,本要将六宫事务暂交淑德二妃代理,奈何宸妃性子刚毅,偏要强撑着理事,不肯松权分毫。
他无奈,峨冠博带上朝去了。
一直忙到午晌,从中书省出来散了一个廷议,回到昌明殿,已是两天两夜没合眼,用罢了膳,在座榻上不停捏眉心,小柱子见他疲劳,忙说:“现在无事,不如您早些午歇了罢,小憩一个时辰,养养。”
谁知,皇帝睁开略微浮肿的眼皮,对他说:“去,想法子,把慕容姑娘给朕带过来。”
折磨人的小丫头,对你动了那个念头便按捺不住了,想你想的心痒难煞,在含章殿时时刻刻都在恍,看到穿粉衣的宫娥,总忍不住看成你的身影。
小柱子颇为难:“大白天的您要......”
皇帝扔了一个冷电似的目光,小柱子后脊心一个寒噤,忙说了个“喏”,转头往外走,和从外头回来的小栋子撞了个满怀,帽子都歪了,小栋子回禀说:“陛下,方才奴才在后头宫巷遇到了敬惠馆的慕容宫女,让奴才传话给您,未时她在老地方等您。”
小柱子顿住了脚步,皇帝猛然采焕然,如注了血一般,去看铜漏,才午时一刻,接下来,这个等字简直折磨煞了他,从内殿走到外殿,从东侧殿走到西侧殿,第一次体会到了心慌意乱的滋味,隔一会儿便要问一句几时了,一看铜漏还不到一刻,愈发难耐起来,活似一口烧沸了的油锅,滚滚冒着热气。
小柱子等人目瞪口呆地瞧着,自小从容自如,端庄持重,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陛下,被一个小女子,变成了个焦躁的男人。
等到午时八刻,实在等不下去了,索性乘舆到御苑,下来独自走到上次那个地方,坐在石台上等着。
心里想,再不许她走开了,直接扛起到昌明殿。
她到未时四刻才来,他有些生气,远远看到她的身影,心生了促狭,躲进树丛,她走进了,以为刚才看错了,四下目寻,望着那魂牵梦绕的一抹纤巧背影,只恨不得一口吞下。
定柔听到身后风吹树叶的声音,转头去,险些撞进一个宽广的怀抱,那人伸臂正欲揽她的腰,她吓得闪避一旁,惊魂未定:“你......作甚啊?”
皇帝扑了个空,不免失落,笑看着她,眼眸闪着光:“不作甚,想嚇一嚇你。”
定柔觉得这个七尺大男儿,怎么似个稚童一般?
手中抱着一个方形缠枝花福纹的锦盒,她说:“有东西给你的。”坐到黄岗岩的石台上,打开,里头两个正方小锦盒,再打开,赫然眼前一亮,一个是洁白如雪的小净瓶,还不及巴掌大,胎质细腻莹净,通体泛着冰清玉洁的光华,分布着雪瓣冰花纹,浑若天成,另一个是一块古时的青碧玉,色腻质润,还是未雕琢的璞玉。
他有些看怔了,那玉还罢了,那小净瓶竟是传说只闻其名不见其声的素冰瓷!前代的柴窑被誉为历来诸窑之冠,连官窑尚不及,可惜战乱时尽毁,烧制之法全佚,现今无窑可出,是当世难见的东西,宫中也有存世的,多为米色和粉青色,极少数的冰裂纹,已是罕见,这个竟是素色的,且是雪瓣花纹,甚为珍稀,传闻素冰瓷仅出窑一次,其后再也烧制不出,可谓价值连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