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前一周的英语晚自习,宋程硕跟着班级里其他男生去搬试卷了。
但是呢那晚英语老师没打算考试,准备带着班级里同学去多功能教室看一场励志电影。因为多功能教室之前整修过,桌椅被搬了出去,看电影需要搬椅子,每个人都要自己把椅子搬过去。
陈默看了看身边都在兴奋行动的同学,宋程硕还没回来,她在后排想了想,还是连带着把宋程硕的椅子一起搬了过去。
宋程硕跟另外两个男生搬着试卷回来,却发现班里一个人都没有,不仅没有人,椅子也空了。
班主任刘杨过来叫他们直接去多功能教室,英语老师要给他们放电影,那两个男生就兴奋地一起跑了,留下宋程硕一个人跟在后面。
多功能教室里灯光偏暗,只有投影仪的蓝光在一闪一闪,mss.李弯着腰调试视频,宋程硕他们叁个一起进来。
另外两个男生一进门就有人大喊:
“过来过来!椅子兄弟给你搬来了!”
“在这儿!在这儿!”
他们立刻回应,一进门就目标清晰地钻进了人堆里。
大概人缘好的人,不管去哪里都不会尴尬。
宋程硕到清和一高这一个月来,几乎没有交朋友,他连他的椅子会被谁搬来都不清楚,他默默地往前走了几步,在暗沉的蓝光里费力地想找一个空位,在一众坐下来等着观影的同学面前,站在原地的宋程硕显得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陈默在右侧角站了起来,大喊了一声:
“宋程硕!”
宋程硕看过去,陈默站起来个子还是显小,她一边喊一边指着身边的空位。
宋程硕稍低了下头,从后面走过去,在陈默身边坐下。
坐下的那一刻,他有种鱼儿回水的安全感。
“你把我的椅子搬过来了?”
“对呀。我们不是同桌吗?”陈默对他笑,答得理所当然。
宋程硕低下头,唇边笑隐在了黑暗里。他以为会没有人帮他搬椅子,就算是出于同学情谊帮他搬了,也不会像小团体一样想和他坐一起。
他加入不了这个班级里任何一个小团体。他不是那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人。
那天晚上英语老师给他们看的电影很励志,是一个人的自传电影,叫《风雨哈佛路》。
电影主人公宋程硕见过,有一套很有名的书,叫《五年高考叁年模拟》,不过不记得是哪一个版本,书的扉页上,有这个人的简介,那时用她的事迹来告诉学生们一个道理,努力就要趁现在,要么现在,要么永远不。
确实是励志的。
但是这个电影一开始的大部分篇幅都在讲述着那个女生贫寒又艰苦的家庭条件。女主母亲毒瘾发作,央求女儿把家里仅剩的钱交给她去卖毒品,那个母亲对女主展露一个慈祥温柔无比的笑,对女儿近乎哀求地说,我需要它。
女主就心软了。把钱给了母亲。
陈默看得很认真,认真且冷静。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宋程硕的异常。
他是在那个母亲露出绝望祈求一笑时控制不住情绪的,他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抓着椅子控制。
等他好不容易控制好,抬起头,看到女主的爸爸一边看着废旧电视一边担忧家徒四壁,用很寻常的语气暗示妻子其实可以出去卖身来补贴家用。
宋程硕不知道自己那一刻脑子里浆糊一样的情绪是什么,他再也忍不住了,起身一声不吭地就从教室后门走了。
陈默都没来得及问他要去哪儿。但是她估计也许是上厕所?
后来影片继续,一直进行到女主在努力给自己争取教育机会,不放过任何时间见缝插针地努力学习。
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宋程硕还没有回来。
陈默觉得宋程硕刚刚出去应该不是上厕所。
她跟着从后门出去,去了教室,教室里没有他,下楼,操场,操场也没有他,她甚至还到男厕所旁边等了一会儿,但是里面根本没有抽水的声音,厕所里应该也没有他。
宋程硕到底在哪儿呀?
陈默往校门口走,这才在校门口旁边的小花坛边看到弯着腰,一个人安安静静坐着的宋程硕。
“宋程硕!”陈默跑过去,脚步却不重。
宋程硕听到她的声音回头,表情已经如常。
“你怎么出来了?你觉得电影不好看?”
宋程硕摇摇头。
陈默在他身边坐下。她能体会到宋程硕当下的低沉心情。
“我觉得我不合群。”
陈默听他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也淡淡一笑:
“我也不合群。但是独来独往也挺好。只要各自喜欢,互不打扰,就算不跟人成群结队,也没什么不好呀。”
“我们不一样。你比较,比较讨人喜欢。我.....我的不合群,是我的选择,不会有人愿意了解我,如果了解了我,大概率也会被我吓跑,然后不喜欢我。”
陈默皱了皱眉,有点迷惑:“说得这么严重啊?你还真让我挺好,挺想了解你的。”
花坛边的路灯是昏黄色的,把陈默和宋程硕两个人的表情都磨得恍惚,他们没有刻意看着对方,知道对方在身旁就够了。
“我....”宋程硕犹豫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陈默这么问他的时候,他特别特别想回答,想把他不常跟人吐露的事情说出来,不论后果是什么:
“我小时候.....看过我妈妈跟别人做爱,那个人,不是我爸爸。”
那时不到七点,六月初的清和一高闷热难当,宋程硕把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有种全世界都安静了的错觉。随即身边起了一阵淡淡的清风,他闭上眼,本已备受煎熬的心脏就在这样平静舒缓的吹拂间缓缓缓缓地撕裂。
陈默是不是被他的话吓到了?
宋程硕转过头,看着陈默微微低垂的侧脸,她脸上的表情很淡,眼色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即使是听了宋程硕的话以后,她也没有惊讶,只是很坦然,很平和。
“我小时候也看过。”陈默开了口,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我妈妈跟别人做爱,而那个人不是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