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又一次,到底为何?
甚至连他作为读书人的铮铮傲骨也不顾了。
上辈子她和范朗厮打,所有人都教她认命,不该这样不该那样,老老实实在范家当牛做马。
她不认命,上辈子醒悟过来不认,这辈子更加不会,而他的一句安抚彻底将她从过往记忆中拉出来,眼前豁然开朗。
何必忍气吞声让这对母子在她面前叫嚣?今儿忍了,明儿再来一帮人滋事还要忍?长此以往岂不是谁都当她软柿子捏?既然老天不许她清清静静的活,那她索性就将泼辣悍妇担到底。
甄妙深深望进他深潭般的眼眸中,展颜一笑,越过他向前走了两步,含水星眸光芒大盛,字字句句刻薄又捅人心窝:“范景,你娘红口白牙坏我名声,你不吭声无非是想我嫁不出去便宜你,就你这般做派算什么男人?我还是那句话天底下的男人死绝了我也不会看多你范家男人一眼。”
“我今儿当着众人的面发誓,我甄妙用的钱全都是靠自己本事赚来的,如果有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世世代代不为人。”
随即漂亮眼尾一扬,娇脆嗓音震得范家母子三人脸色大变:“若是你们诬陷我,就让你范家断子绝孙。”
范大娘当下就要扇甄妙巴掌,秀华急得尖声叫唤:“你们讲不讲理?”
甄妙利落抬手挡下,眼睛却直直地盯着范景问:“说,我到底收你什么了?”
她相信今儿的事用不了多久就能传遍全镇,娘家亲戚这么丢人现眼,想必魏夫人听闻该迫不及待地要见他们娘三了。
“开不了口?那便是认了,回去多烧几根香求老天爷保佑你们罢。”
范母气得面目狰狞恨不得上来撕了这个咒她的死丫头,被范景拦下沉声道:“够了,我不过就买了几个饼,娘想钱想疯了不成?”
范母气得转身将没打出去的巴掌甩在范景脸上,字句从牙缝中挤出来:“你脑子被驴踢了?她咒你断子绝孙你还这么向着她。”
甄妙将篮子背在身上,将手里几个饼分给靠在墙角衣衫破烂的几个小孩,笑道:“全当为我今儿叨扰老天爷赎罪了。”说完拉起还在发愣的秀华离开。
范朗摸了摸下巴,小眼睛散发出浓浓兴味,人前说的好听罢了,无非是嫌钱少而已。见人群还围着他们不散,不耐烦地嚷嚷:“看什么看,都散了。”
待走到人少处,秀华往后看了一眼,见林书安不紧不慢跟在身后,笑道:“林大哥真是好人,赶巧他在那儿,不然我们两个哪儿能这么顺利离开。只是结了梁子,往后他们再来找你的麻烦怎么办?会不会影响到买卖?怎么往镇口走,不去添置东西了吗?”
甄妙疲惫地摇头笑笑:“今儿先回去,我二娘还在家里等我要好处,看来今儿注定不太平。陈伯娘说的对,也许我成亲离家才能摆脱麻烦。”
两人走到镇口看到身体虚弱脸色苍白的林母正与罗叔说话,看见她们满面慈爱道:“你们也要回了?”
秀华因陈伯娘常去林家串门,与林母也熟识,笑容灿烂道:“是啊,婶子这趟去县城瞧病可还顺利?县城真比镇上还大?”
林母笑着说:“大的很,也热闹的很,那长街一眼望不到头,什么稀古怪的东西都有。以后你自己去了就知道了,就是路远赶路累人,瞧病没花多少工夫,一来一回耽搁时间。”
甄妙从林家门前路过还怕动静太大吵醒他们,不想人家压根不在家。她坐在车上用手指抠篮子上不知在哪儿勾起的一节,粉色圆润的指甲盖可爱地动来动去,在旁人眼中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妙甄妙本来就不是爱与人攀谈的性子,安静地听秀华和林母聊在城里的所见所闻,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要是她能把买卖做到城里去岂不是会赚很多钱?转念一想县城大,比她手艺好的人多了去,还是能在镇上站稳脚便该知足了。
至于回家后怎么与二娘理论她压根没放在心上,吵一次和吵两次没什么区别,把心里的火气疏通了保长命百岁才是实在的。
“我那天在路上尝了妙娘做的饼,书安同我说很快就能卖光我先前还不信,当真好吃,往后整个镇上的人肯定都会排队买。”
甄妙甚少被人夸奖,尤其是那人的娘,面颊飞上一抹红霞:“借您吉言了。”
秀华在一边吃吃笑附和道:“婶子不知道,妙娘做的饭菜才好吃,她不该卖饼该开个饭馆,生意肯定红火。说起来婶子与那范家村的范家是亲戚?”
她一句不过脑子的问话让三人间的气氛变得凝重,甄妙往旁边瞥了一眼,本想让秀华将话题翻过去却看到本该和她们一起的林书安步伐沉稳地往这边走来。
林母愣了愣,似在谈论无关紧要的人口气不咸不淡:“我和范朗范景的娘是亲姐妹,年轻时生了嫌隙便断了往来,这么多年都快忘了那么个人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提起她?”
“她硬讹妙娘从范景那里骗了钱财,吃了瘪还想动手打人,听她叫林大哥外甥都不敢信。”
林母轻冷一声:“她倒是一点没变,还那么贪得无厌。”看向一直低着头的甄妙,想这姑娘也是命苦,软下声音安抚道:“往后她再敢刁难你,你只管用硬脾气对她,她就是个捧高踩低看人下菜碟的主,没什么可怕的。”
甄妙顺着林母的话想了想记忆中的前婆母倒还真是这样。
林书安先和罗叔说了两句话,得知不等人直接回,他长腿一迈便上了车,那姿势潇洒又有书生的文气,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在心里说声好看。
甄妙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撞进他的视线中,他也不避开,就那么盯着她,片刻低沉悦耳地声音响起:“往后多留个心眼,范朗比不得范景。”
林母在一旁听他说得含蓄能急死个人,咳了两声,待缓过来才说:“那小子下手黑,不过也胆小,真遇上你手里带个家伙什揍一顿也就老实了。他小时候没少胡闹,愣被书安给揍怕了,别看他比书安大,其实一见心里就发憷。”
林书安不动声色地轻咳了声,林母意识到自己多嘴说了不该说的话抿嘴笑着不开口了。
一路上清风徐徐,不见半丝凉意,这天是越发暖和了。
罗叔顾及林母身体不好,车子走得不快,风中夹着些许尘土落在身上,不时来回晃一下。
车上没人再开口,甄妙余光瞥见他贴心地护着林母,不至于在晃动时磕碰到。
林秀才去了三年,林母便病了三年,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他却不同,和林沐说话会身子放低附耳过去,耐心的听耐心的回答,一直到林母病逝。
甄妙越发坚定自己未来想嫁的就是这种人,孝顺,温柔,可靠,不知谁有福气会嫁给他。
甄妙和秀华在村口分开各自回家,哪怕走到院子外她的心依旧平静,王氏想让她往出吐钱肯定会好生好气地待她,至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做了什么,不必深思便可知,无非是翻了她住的屋子,应该还去老屋那边转了转,因为没钥匙进不去急得跳脚。
这会儿离吃午饭还早,村里婆娘不是在家看孩子就是地里帮忙,王氏自打嫁进来没下过地,家中活计也是支使她们姐妹做,指望她伺候人怕是做梦。
甄妙进院子正好见姐姐从灶房出来,手上沾了水意,说没干活只怕连鬼都不信。
姐姐与她目光相碰,看了眼她们住的那间屋子再看过来,她便知道一切如自己所想。
王氏坐在树下嗑瓜子,磕得正上瘾冷不丁见晨宝蹲下身从地上抓起瓜子皮往口里塞,王氏急得从孩子嘴里掏出来,呸呸两声:“你以后是要当大官老爷的,怎么能碰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转身瞧见站在院子里甄妙,摸了摸儿子的头,笑得像夏天开得灿烂的野菊花,一股子臭味:“妙娘回来啦?晨宝,你往后的前程得靠你二姐姐给你挣了。”
甄妙将肩上的篮子放在干净地方,毕竟是装吃食的,每天她都会细细清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