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找沐禾凝算账呢,前些日子不言不语就借着管家之权,降了她寿安院里的分例,让她每日只能吃清粥小菜,用最低等的银屑炭。
她正要站起身同沐禾凝理论,却一阵头晕目眩跌坐在太师椅上,下意识抚着额头蹙眉,嘴里还不忘哎哟道:“瞧瞧这个儿媳妇,哪里还把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了,我这脑仁都痛了……”
“老夫人脑疾又犯了?”沐禾凝面色一变,忽然换上一副关切的语气:“老夫人的脑疾总是在天冷的时候发作,可惜今年气候不好,虽已经到了春末,可还是寒凉……”
她说着转了转眼珠,站在敞着的堂屋里笑得明媚灿烂:“京郊的庄子上倒是气候温良,环境僻静,又空气清新,最是适合老夫人养病了,我看不如将老夫人移居到京郊庄子上散散心养养病吧?”
老夫人不可置信,她这是要将她打发到京郊的庄子上去?她此时也顾不上脑疾了,当场怒道:“你敢!”
只是情绪激动一上头,老夫人的脑仁又痛了几分,下意识阖眼拧眉。
“看,这院里风寒,又凉着老夫人了?”沐禾凝目光在堂屋的下人面上一扫,发号施令道:“还不快去帮老夫人收拾东西,安排马车送老夫人去京郊别苑!”
寿安院的下人都面面相觑,没敢做声,纷纷看向王爷。
老夫人也恼羞成怒,显然也不敢相信沐禾凝会这般对付她,她亦望着男人,语气里满含咬牙切齿:“沈叙怀,你就纵得你这王妃这般放肆?”
寿安院里的目光此时全部落在那个坐着喝茶的男人身上。
沈叙怀放下茶杯,收起若有所思的表情,唇角带了丝薄凉的笑意,点头:“对,我纵的。”
他说着站起身,面色恢复冷淡,却带上一副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本王的令下去,老夫人头疾严重,即日送去京郊别苑养病。”
……
寿安院的下人动作很快,很快便将老夫人的东西都收拾完毕,出府的马车也准备好了。
从寿安院出来,两人都默默地不再说话,沉默着并行了一段。
半晌,沐禾凝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望着他,语气闷闷道:“你没事吧?”
她方才在门口时就注意到沈叙怀的状态不对劲了,明明那样温润淡然一个人,硬是被老夫人逼得双拳紧握,青筋绷起,却不发一言。
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忍不住站出来了。
沐禾凝想着,便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对男人认真道:“你平时就是脾气太好了,才会让老夫人这般嚣张的,你说你平时护我不是护得挺起劲的吗?怎么一到自己就……”
她说着语气就停下来,对上男人的目光,发现对方一直在注视着自己,眸色深沉又暗然,察觉不出什么情绪,却仿佛在思考什么。
“你怎么了?”沐禾凝道。
沈叙怀缓过来,垂了垂眼眸,张开微微有些沙哑的嗓音:“那你方才……为什么护着我?”
那个他一直护在身后的女孩,今天却突然挡在了他面前,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护小崽子一般护着他,笨拙却用力地替他讨伐着委屈与不公。
她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双温柔的大手般覆盖在他的心口,酸软却有温度。
“因为……”沐禾凝迟疑了番,微微别开了头,声音低若蚊蝇:“我心疼你啊。”
心疼他那样好的一个人,却被攻击被诋毁。
他说过自己是一个运气不好的人,那她就做他的运气,这次换她来保护他。
在她心里,他就是最好的,谁都不可以欺负他。
下一刻,小姑娘的身躯突然被用力一揽,拥入了男人的怀中,他力气很大,双臂紧紧箍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带着满怀清冽的松香,沐禾凝发了愣,半晌没反应过来,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你……”
男人的头抵在她的脖颈间,温热的呼吸洒进来,半晌,传来低磁的一声:“……多谢我家小王妃护着我。”
像空落了十多年的内心,这一刻突然被填满了。
那个在门庭之下笑得阳光明媚,说话却掷地有声的女孩,以最张扬炙热的方式,住进了他的心头。
这一刻,他突然改变主意。
不想放她走了。
第22章 那里还有他爱的女孩……
沈意羡是在初夏的第一日回来的。
沐禾凝见到这位沈家大小姐的第一印象就是——不虚其名。
她几年前就曾听闻过这位沈姑娘的大名了,彼时沈意羡正值及笄,是名动京城的第一闺秀,才貌双全,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据说当时求亲之人踏破沈家的门槛,是多少京城公子可望而不可即的女。
只是那时候沐禾凝才十岁多点,不曾见过沈意羡,亦不曾领略过这位沈家闺秀的风华。
后来不知怎的,这位沈家大小姐突然淡出京城众人的视野,有人传闻她身子抱恙,去了江南祖宅养病。
后来便再也没人见过沈姑娘,如今一晃三年过去,京城中已经渐渐忘却这位沈姑娘的芳名了。
沈意羡这次回来得也突然,只有得到消息的沈家人知晓。
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撑开车帘,穿一身淡紫色压花攒丝织金斓裙的女子被人扶着,缓缓从马车上移动下来,动作不疾不徐,步调婷婷袅袅,行走间发髻上的点翠流苏步摇微微晃动,晃花了周围的眼,也晃动了旁人的心。
直到沈意羡稳步停在沐禾凝跟前,巧笑倩兮问候一声“嫂嫂”的时候,沐禾凝才从呆愣中缓过劲来。
脑子里不知怎的就想起一句诗——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