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公子前几日给公公使了点……”小太监不便说出口,“求公公把他的位置往后放放,公公怎么就忘了,反倒把给他留的位置给了别人?”
宫中事事可使钱使权疏通打点,这是宫里的惯例,也是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太监为自己攒点养老钱的手段。
这个小太监一说,总管太监这才想起来,前几日是有一个柳公子托人送了点钱进来,不为了把他的位置往前挪,在陛下面前露脸,反倒要他把自己的位置往后挪。
他当时觉得这人怎么古里古怪的,不过往后挪可比往前挪保险多了,不容易被人发现,再加上这位柳公子给的钱也不少,他就顺手安排了一下。
可是方才,八殿下来找他,他一时间把这件事给忘了,又把位置给了八殿下。
总管太监有些懊恼,但不好表现在面上,只道:“那就把倒数第二个位置给他。”
小太监道:“不行,公公,其余人都已经坐下了,总不能跟人说,咱们弄错了吧?”
犯错是明面上的,主子是看得见的;暗中疏通是暗地里的,料想那位柳公子也不敢搬到明面上来说。总管太监这点还是分的清楚的。
小太监催促道:“如今就剩下那位柳公子没进去了,公公,这可怎么办啊?”
总管太监也恼火,一摆手:“大不了把钱还给他,这个差事我不接了行不行?就让他去坐空出来的那个位置。那个位置怎么不好?往后他在陛下面前得了眼,还要多谢我呢。”
这时后殿里传来八殿下身边那个老太监的声音,总管太监推了小太监一把:“去,就跟他说我安排不了了,别杵这儿冲撞了真贵人。”
很快的,萧明渊出来了,他赶忙迎上:“八殿下。”
萧明渊瞥了他一眼:“嗯,你别自作主张,让他和其他人一样就好。有什么事情,即刻派人来报我,我就在那边的望楼里。”
总管太监弯着腰,连连点头:“是是。”
阮久安安分分地坐在位置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殿外传来一声通报。
随后在座人等连忙起身行礼,阮久也连忙跟着站起来,俯身作揖。
阮久站在后边,低着头,也看不清楚,只知道是萧明渊的父皇进来了。
而后一声“免礼”从他的头顶传来,阮久抬起头,匆匆瞥了一眼。
只见正殿上的皇帝一身赭黄袍衫,不是十分庄严的模样。而赫连诛与一个随从站在正中,那随从行礼,赫连诛抬起右手按在肩上,却不弯腰,连头也不低一下。
阮久忽然有些紧张,他早该想到的。
鏖兀选人,鏖兀使臣肯定也要到,偏偏他与赫连诛还算是熟悉,要是到时赫连诛一时想起他来,点了他,那就惨了。
他可一点儿都不想去鏖兀啊。
正想着事情的时候,赫连诛就坐到了皇帝右边下首的第一个位置上,与阮久斜对。
阮久往边上躲了躲,所幸他前边的那个公子人高马大的,还能遮掩着他。
鏖兀使臣也落座之后,众人才坐。阮久跟着坐下,跪坐在软垫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垂首敛眸。
他此生没有这么规矩过。
皇帝道:“赫连使臣初来永安,语言不通,也不常在外边走动。今日特意请了这些个年纪相仿的哥儿们来宫里走走,在一块儿玩耍,不要拘束。”
皇帝已过中年,说话时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倒是和蔼。他今日穿的是常服,则更显亲切。
他一举起酒杯,殿中人等也齐齐举起面前的酒杯。
阮久跟着抿了一小口。所幸萧明渊替他打点过,他的杯子里是茶水。要让他喝酒,他是真喝不了,只怕要当众出丑。
众人共饮一杯,才算是正式开席。
宫人手捧珍馐,依次入内,脚步无声,恭敬规矩。
阮久专心注意着周围的变化,看着案上的菜色,也不敢多动,看准了再下筷子。
又过了一会儿,皇帝抬起手,身边的太监即刻会意,上前扶住。
“阿史那,我们在这儿,这些年轻人都太拘束,就让赫连使臣在这里玩着,我们且去别的地方走走。”
赫连诛身边的随从起身。阮久看他有些眼熟,这时才知道,原来他叫做阿史那。
皇帝起身,对众人道:“你们替朕,招呼好赫连使臣。”
众人忙又起身应“是”。
皇帝与阿史那都走了,殿中只剩下年纪相仿的少年们与伺候的宫人。
原本少年们都不敢说话,安分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一会儿,后来都想起皇帝临走时的话,心下都有了些计较。
倘若他们就这样晾着赫连诛,不同他说话,算是抗旨不遵,也实在不合大梁的待客之道,丢了大梁的脸。
他们都这样想着,坐在阮久前边的公子忽然站起身,把阮久吓得一激灵。那公子捧起一盘蟹肉,朝赫连诛走去。
那时赫连诛正撑着头,用手指敲着桌上的螃蟹。
草原上没有这个东西,他不太清楚这个东西该怎么吃。
察觉到有人朝他走来,赫连诛便抬起头,看见那人时,也正好看见了阮久。
阮久却低头,假装自己没看见他。
赫连诛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喊“软啾”,另一个人就捧着蟹肉到了他面前:“使臣请用。”
有人开了头,众人纷纷起身上前:“使臣。”